他们不说话,只是每天换一个自己的签名。
她每天在签名里写,自己工作辛不辛苦,学到了什么新东西,N市的天气如何,在哪儿找到好吃的本帮菜,等等。
而萧远山的签名,也不是永远不变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他也很有默契地每天写,自己接了什么样的案子,打算去哪里拍照片,如何教会了无忌接飞盘,等等。
他们都像汇报工作一样,把自己生活里的琐事写在签名上给对方看。而每天晚上这一个小时看着他的签名,几乎成了秋晨最大的期盼。
偶尔在外面应酬不能用电脑的时候,她就用手机上MSN。
她心里总是隐隐约约地盼望着,纪暮衡会突然有一天给她留言说,我们走吧。
只要他说,她可以立刻收拾行李跟他走。
只是她潜意识里知道他不会。他那样理智的一个人,怎么会做这么不负责任一走了之的事情。他们中间夹着两个家庭和太多太多的往事,是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
只有每天的一个小时,是他们不被打扰的,安静的,两人世界。
这一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才九月底,秋风便已经四起,吹散了满地金黄的落叶,随风飘去。
傍晚秋晨回家的路上,看见无数萧索的落时,不知不觉地,有些莫名的伤感。
那天她的签名是:如此秋高气爽的季节,不知道是不是每天有日照金山看?
夜里,她接到一个电话。
手机的来电显示上是一串很长的数字,像是国际长途。
她接起来以后,那边没有人说话。
秋晨腾地一下翻身坐了起来,对着话筒,小心翼翼地问:“纪先生?”
那头,他终于轻声笑了起来:“这样都能被你猜到。”
纪暮衡的声音不是很清晰,只是淡然而疲倦。
秋晨突然就哽咽了。
我很想你。
这几个字在喉头来回地翻滚,竟然始终无法脱口而出。
“那个……我想问你,鸡肉蛋花粥怎么做?”他也沉默了很久才说。
秋晨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问:“你半夜要煮粥?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没有。”他解释说,“我在国外,现在……是中午。”
她算了一下时差。
他应该在美国。
“怎么去了国外?公事还是私事?”
“私事。有个朋友在这边投资,想问我有没有兴趣。”他很认真地告诉她。
“哦。”她答应了一声,“那个……鸡肉蛋花粥啊……”
“嗯,就是你经常做的那种。突然很想吃。”他的声音越发低下去,像是天尽头缥缈着的薄云。
“你买一块鸡肉,鸡腿肉或者鸡脯肉都行,没有骨头的,先切碎,然后剁成蓉,淘米加水,多加一点儿,煮成粥,快煮好的时候把鸡肉放进去,再敲两个鸡蛋进去搅碎,最后加一点点盐就行了。”她的心软成一片,很耐心很慢地说着,可他一直没有回应。
她说完以后,等了两秒,才又小声地叫:“纪暮衡?”
“……我在。”他像是大梦初醒般地答道,“刚才有点儿走神。”
“那我教你的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
“你真的……没什么事吧?”秋晨有点儿担心,“最近……有没有胃疼?”
“没有。我一直很当心,你知道的。”
“嗯。”
她在这边点点头。其实她很想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着我,可是想来想去,又觉得太矫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住了。
以后我每天会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她想着想着,眼圈就红了。
“秋晨。”
“嗯?”她努力地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特地提高了音调。
“你做的粥,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柔软地掠过她的心上。
她笑了笑说:“我还会做很多菜,你都没吃过呢。以后……”
她没有说下去,她知道他应该都懂。
“嗯。以后……”他说着说着,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他的叹息声里,似乎藏着无尽的无奈和伤感,她几乎不忍心听下去,可是又舍不得挂电话。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整个太平洋,一个白天一个黑夜,默默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安静了很久。
“不早了,你睡吧。”
纪暮衡先回过神来,轻声地说。
“嗯,好。”秋晨点点头。
“你……要好好的。”他似乎想叮嘱她什么.却终究只是轻轻地说了这么几个字。
“好。我会好好的。”她又点头答应着。
“那……晚安。”
“嗯,晚安。”
挂掉电话的那一刹那,秋晨突然觉得心里坍塌了一块,有一个角落,骤然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难过、心酸、不舍,一起泛上心头,逼出了她的眼泪。她擦干眼泪,逼自己躺下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