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颂(56)

稻笫大笑两声后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旨邑正要说话,突觉难受,巨大的饥饿感在胃部爆炸,几秒钟内迅速扩大,霎时间五脏六腑全不存在,腹腔仿佛一间空房子,产生空荡荡的回音。她饿得发慌,立刻喊了出来,紧接着从椅子上跌下来,晕倒在地。

“我怎么了?”稻笫刚扶起旨邑,旨邑便醒了。

“你病了吧。稻笫,你带旨邑去医院看病,然后送她回家休息。”原碧吩咐。

稻笫刚扶旨邑上车,旨邑便接到水荆秋的电话,他的声音几近惊慌:“宝贝,你没事吧?”旨邑碍于身边坐着稻笫,诧异于水荆秋的心灵感应,试探道:“怎么了?”水荆秋说:“还记得那个骗子吗?他刚给我打电话,说我有难了!我不怕什么难,最担心的是你,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旨邑一听如此玄妙,心里涌起不祥,“我刚刚突然死了,现在又活了,正去医院看病。”水荆秋万分焦灼,“宝贝,你怎么了?哪里疼?”旨邑说:“晕倒了,看完医生再给你电话。”

稻笫半拥着旨邑,感受到她的柔弱乏力以及本质上健康弹性的身体,她嗅着旨邑散发的气息,眼望前方问道:“以前常晕倒吗?”旨邑答:“从来不。”稻第说:“定是试衣服太累了。”旨邑有气无力,“死可能就是这样吧,两眼一黑,就完了。”

稻笫说已婚男人无法在身边照顾人,“我很会烧菜,炖汤,我妈教的,我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旨邑一阵伤心,歪在稻笫的怀里。

稻笫揽着她,看着她的发髻与绿玛瑙簪子。

的士司机瞟了一眼后视镜,减了一挡车速,不时偷看一眼。

“如果我死了,我想埋在某座山头,当火车经过时,火车里的人能看见我的坟头开满白色的野菊花。那是我的爱人为我种的。”

“好主意。我可以做到。”稻笫说道。

旨邑感到稻笫揽她的手在用力,带来奇怪的柔软与舒适,旨邑反而坐直了身体。

车很快到了人民医院。稻笫挂号缴费,将旨邑送进诊室,在走廊等候。

老中医面色和蔼,问旨邑哪里不舒服,旨邑说无故晕倒,浑身无力。老中医把脉一搭,闭眼静坐,忽睁眼问道:“姑娘结婚没有?”旨邑一愣,“没有。”老中医又问:“有男朋友没有?”旨邑想了想,答:“有。”老中医说:“你有喜了。”旨邑脱口而出:“不可能!”老中医道:“千真万确。去做妇科检查吧。”

稻笫见旨邑面色苍白,问诊断结果,旨邑答道:“没什么事,贫血,体弱,要我加强锻炼。你去原碧那边帮忙,我自己回家。”

见稻笫走远,旨邑回头去做妇检。等候结果时,内心打摆子似的忽冷忽热。她并非不信老中医的话,无非是想寻找推翻事实的机会。当她看到准确无误的科学检测结果时,并没增加她对于怀孕事实的震惊度。她反而显得平静,抚摸腹部,理性地下了一个结论:“这是我的孩子。”她不免热泪盈眶.感到曾经幻想和水荆秋有个孩子的热忱并未消褪,如今一经激活,竟夹裹巨大的幸福之流冲将过来,她几乎跌倒。

昨晚,她曾梦见树上结了两颗鲜红的樱桃,一颗熟了,落下来,一颗仍留在树上,现在想来,原是神奇的胎梦。让她感到荒诞的是,当她挣脱水荆秋,寻找秦半两与自由的爱情时,孩子像大海将她和他划隔,将她抛向水荆秋的沙滩,在秦半两的世界里,她已是一条无能为力的鱼,她必须改变航向,重新回到水荆秋的水域中来。事实上,在她确诊已经怀孕时,秦半两在她的心底已悄然褪色。她重视这弥足珍贵的一次受孕。在过去的五年里,她毫不怀疑自己已经失去怀孕的能力,所以当医生说她怀孕了,她脱口而出说“不可能”,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过去对于子宫的破坏,造成无可挽回的错误与伤害,而今却能在安全期怀孕,她称为奇迹。她一并想起许多,比如曾在南海观音前烧香许愿;曾多次向自己佩戴的玉观音祈祷;曾对茫茫苍穹哀求,虔诚地恳请赐她与水荆秋共同的孩子,只是在对水荆秋怨恨以及爱渐平淡的过程中,她全部遗忘。

那是她第一次烧香拜佛,紧张又羞涩。她许下关于孩子的愿。香灰掉在手背上,烫起了泡。她磕头时还在猜想菩萨的意思。金身莲花座,光芒四射,慈善大爱的面容让众生下跪诚拜信服。她在庙里买了一串佛珠。去阳朔与水荆秋会面后,佛珠不知何去何从。她不知道这暗示什么。无论如何,她愿意把孩子看成菩萨所赐,上帝所予,谁也没有权力决定孩子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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