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瘾(19)

程隐笑了笑,“当然可以。”

重新踏上回去的路,配合他的步子,程隐放慢了速度。

掌心那只小手,握得用力。

她知道他害怕。

即使再乖巧,再懂事,又怎么可能真的不难受?

别人对你的恶意,并非你迎合就能消除得了。

就像她。

永远也记得,刚进廖家那几年,即使有吃有穿,身边的同学还是会悄悄取笑她,说她是没有爸妈的野小孩。

四年级课外生活体验,老师安排六个人一组,让大家周末聚合,选择在组内一位同学家或者在公园野餐。

周五那天,她们的小组约好周末去学校附近的公园。

沈老太太知道,特意让周婶准备了满满当当一盒子好吃的送到隔壁给她。

然后她到了约好的地方。

然后,她在公园等了一整个白天。

沿着公园一直走,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她们小组的人。她失足踩进施工的泥坑里,磕伤了腿,两条裤腿灌满了泥。

日暮西山,碰上一个抄公园近道回家的同学才知道,她的那个小组,原来约的是去小组长家模拟野餐。

让她在这里等,不过是支开她,因为不想带她去。

她在公园长凳上坐了好久,直到沈晏清来找她。

他已经念初中,被她木疙瘩般的模样气得不行,带她坐公车回去,从公交车站到巷子里,背着她足足训了一路。

“裤子脏了就回来换,傻站什么?”

“不敢坐车不会打电话,就算廖叔叔不理,打爷爷的让人去接你不就行?”

“别人不带你玩就别跟她们玩,这么简单的道理有什么不好懂?”

话比以往多了许多倍,他当时都快被她气死。后来知道,他和院里同伴玩了一下午,结果廖家做饭的婶子告诉周婶,说她一直没回家,爷爷知道后急得准备让人来找她。

于是他跑了出来。

那时她还木讷,所以才会傻傻在公园等上一天。

沈晏清训她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说,当天晚上做梦又梦了一遍。

她在公园门口,周围的一切飞快闪过,全都只有模糊的花影像。

她没等到故意躲开她的同学,但等到了抛下她的那个女人。穿的还是扔下她那天的衣服,看不清面容,她很清楚听到那个女人对她说:“站在这里,别动。”

在她要跟上时,又低声训斥:“不可以跟上来。”

其实被抛下的梦做过很多次,她从没告诉过别人,哪怕在廖家待了好几年,依然时不时梦到那个场景。

唯有这一天,沈晏清去到公园,把被另一群人抛下的她找回来的这天,她在梦里,拔腿追上了她本应叫做‘母亲’的女人。

她哭着追上去,即使那道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她还是不顾一切朝那个方向狂奔。

用尽全力,喊出了无数回梦里没能喊出的那句话——

别丢下我。

那次从梦里哭醒以后,她再没有梦到被抛弃的场景。或许五岁那年该流的泪,终于一次性流干净了。

而沈晏清那天教她的,她也都牢牢记着。

不高兴了要说出口。

害怕的话不必一个人撑着。

想要的东西暂时没有,那就尽能力去争取。

她很努力地照着去学去做,可是……

大概就像少时练字一般,他总能很轻易找到她的错处,反驳她的挑衅。

但他自己的字帖上,写错的同样不少。

错了,就是错了。

……

“姐姐。”

日暮渐落,薄薄的光余威仍在,小钢铁提醒她:“你的冰淇淋化了。”

程隐回神,赶紧吃下一大口。

晃了晃和他相牵的手,她笑迎着前方夕阳,踩在稀落碎石上。

人生是一条路,背后阴影漫漫,只能认准方向,一直往前。

大步走,然后再也不回头。

程隐一休假休得骨头都懒了,秦皎忙了一天下班约她吃饭,她懒散靠在背椅上,倒似比秦皎辛苦一天还累。

踢了踢她的脚让她正经一点,程隐这才慢悠悠坐好。

她们坐在餐厅角落,点好菜,她去洗手间洗脸,把秦皎一个人扔下。

洗手台三个水池,程隐占了正中间那个,满手泡泡冲干净,关上龙头站直身,抽了张纸巾擦手。

旁边女厕走出个人,戴着大墨镜,一身时髦至极,在程隐右边,即最靠近女厕的水池前站定。

程隐粗略瞥了一眼,没在意,扔了纸巾准备走。

转身转了一半,蓦然顿住。

墨镜框侧边缝隙,那双眼正用余光看她。

水汪莹润,细眼线画得精致,眼尾含情……那是一双俏丽又熟悉的眼睛。

下一秒,女人纤纤细指将墨镜勾下些许,露出被挡住的半边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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