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7)

阿古看见她挤得步子不稳,脸上却还是带着笑,好像不管是任何时刻都这样笑着,不见其他神情。

薛凝在兄长后面就跟阿古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薛升到了跟前才正式叫了她一声。阿古皆是点头答复,算是寒暄过了。

也不知船上装载了多少人,岸边还有许多人,但船梯已收,开始起锚,惹得岸上人怨声指责,却无可奈何。

薛升见状,笑道,“好在来得早,否则也得跟他们一样了。”

阿古声调淡淡,“薛六爷这话就谦逊了,永安侯可是开国功臣,当初圣上要封其为国公,薛老爷自请侯爷,圣上更是宠信十分,这是大央上下都知道的事。哪怕是真国公来了,也得礼让你们侯府的人三分。若是连你们都上不了这船,那又有几个够脸面上来?”

薛升意外道,“姑娘竟然对我们薛家这样清楚。”他忽然觉得这姑娘可能真的对薛晋有意,跟他来了京城,还一同游船,对薛家的事也这么了解。隐隐已觉危机,再这么下去,她非得答应了薛晋酿酒的事不可。

正想着,船终于离岸,渐离岸边,载着一百五十余人缓缓入了江流。

约莫过了两柱香,进入翠峰夹道,船头那边传来轻呼声。阿古抬头看去,眼前翠绿景致慢慢染成桃红。

两岸桃林层层叠叠,不见桃树,只见桃花。远观像是铺了百丈远的胭脂红云,近看桃花娇嫩得如脂如玉,朵朵紧挨,花潮繁如群星。风吹过岸,花如坠雨,万枝丹彩红了江水,暖了人心。

薛升笑道,“真想学那古人,在桃树下煮茶吟诗。”他偏身说道,“跟阿古姑娘一起的话,定更别有一番风骨。”

阿古神色未变,眼神一瞬有些恍惚,懒得答复,就闭口不言。

薛升讨了个没趣,好在薛晋没注意这边,否则颜面何存。

临近浮华寺,船渐渐靠岸。

上船不久的人又陆续下去,薛升护在阿古一旁,对薛凝说道,“七妹,你不是说想去后山灵泉那取水么?让三哥陪你去吧。”

薛凝笑着点点头,便拉了薛晋过去。

见碍事的人走了,薛升这才放心,“浮华寺许愿极其灵验,每日都有人渡河而来,就为了上一支香。阿古姑娘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在下陪你去上香。”

“心事”二字听入耳,阿古笑了笑,“有,有许多心事。”

她笑得好看,可突然一笑,却总让薛升心底有种说不出的生疏,这姑娘的脾气当真奇怪,“往前走就是大殿,可以去上香。”

“不必了。若是求佛祖有用,那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不顺心的事。”阿古摇摇头,“山中泉水甘冽,拿来酿酒十分好,去灵泉那吧。”

见她提步就走,也不管自己可愿意,薛升看得好不闹心。与其说是去取泉水,倒不如说是去找薛晋的吧。难不成这两人已经成了好事,所以无论自己怎么搭话献殷勤,都比不得那病秧子?

前日薛晋来跟母亲说他要去游船,问了跟谁,说是和阿古。好在母亲脑子转得快,顺嘴把自己和七妹也一同说上。可今日这样来了跟没来有什么两样,被薛晋比下去,薛升心中更是恼火。

“阿古姑娘。”薛升快步追上前,很知礼地和她稍有距离,并不太过靠近,“先前和酒翁提过的酿酒一事,酒翁如今可有什么想法?虽说离明年腊月还早着,可酒这东西,也不是提前一时半会就能酿好的,还请尽早决定。”

阿古轻轻一笑,“薛六爷这样急,就不要来找我了。”

软硬不吃的人最令人生厌,薛升虽觉她面庞如仙,可还是觉得嫌恶,恨不得刮上一掌泄恨。他笑意淡淡,更显得丰神俊朗从容得体,“倒不是急着催姑娘早点选定助其酿酒的人,哪怕是姑娘选了我三哥也无妨。只是……”他眼里微有迟疑,半晌才道,“怕说了姑娘会尴尬。”

一直跟在后头的金书插到两人中间,仰头说道,“既然怕尴尬,那就不要说,不就解决了么?”

阿古轻责,“金书。”

金书挠挠头,“哦。金书说错话了。”

阿古面色缓和,目光投以薛升,“薛六爷请说。”

薛升听她声音轻柔,忽然觉得心里受用,缓声,“姑娘在在下眼中,已如仙人,不能玷污半分。而我薛某此生愿望,便是再寻一个这样的姑娘,每日品酒喝茶,像如今这样惬意。”

他生得俊朗,语调也很温柔,素来以玉形容男子,这样的风采,阿古可算是瞧见了。好似听了他的话,连什么疾苦都能忘了。不过片刻,她启齿说道,“薛六爷所说的‘再’字,是什么意思?难道当初薛六爷有过那样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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