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玫瑰(44)

林夕点点头,哎了一声。

“记着你的工作是拉板车。”

第二曰,林夕才明白拉板车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它需人把千斤的湿胚子拉到八十米以外的晾干场,这在所有的分工中是最累的。

林夕反正无所谓了,他需要一种劳累来麻醉自己,使自己忘掉这一切。

但活并不好干,因为车路颇多坎坷,还有一个斜坡,它需要拉车的人一路小跑,靠惯性冲上坡去。和林夕一起拉车都是青年壮劳工,只有一个老一点,听说是一个老光棍,别人都叫他老三,活儿累,林夕可以忍受,但他忍受不了他们那种冷漠的态度。林夕一方面见他们互相之间有说有笑,一方面又与自己擦肩而过,不言不语,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是这付模样。

于是林夕试着改变他们的态度,上坡时他会放下手中车子,去帮他们推上坡。

第一次时,他们只是回头默默看他一下,但当第二次林夕帮老三推时,老三回头大声问“哥们儿,叫什么名字?”

林夕大声回答他,在砖机的轰鸣中“林夕”,两人相视而笑。

老三善意的笑骂道:“妈的,好小子。”

中午吃饭时,一个年轻的女子把一口大锅端上来,简简单单的米粥,简简单单的腌菜。

老三一边吃一边紧盯着一旁的女子,林夕懂得他那种眼光的含意,暗暗好笑。那女子出去了,老三一边吃一边摇头了:“唉,杏眼,樱桃口,瓜子脸,藕臂,嫩柳腰,好看好吃。”

林夕笑道:“秀色可餐。”

老三睁大眼睛,摇头不懂:“羞涩可看?羞什么涩 ?”

林夕一笑,忍不住好奇问道:“她是谁?:”林夕猜不出这个土沟里会有这么水灵的一个女子。

老三讲她,像是口水也要流下来:“好呀?窑主的情妇(声音略低),外地来的,和一个男的,后来那男的出窑时,出事故死了,她也不再回去就跟了窑主那混蛋”老三抑扬顿挫说完这几句,说到最后一句,牙根都痒了。

“她好贱,谁给钱,就跟谁。”

林夕听不了这种事,忙低头吃饭堵自己的嘴,也堵老三的嘴。

“你啊小孩子一个 ,你不懂男女之间的乐趣多着呢?

林夕暗暗好笑,他讲得兴起,忘了自己光棍的身份,他本身又懂多少呢?

这时那女子一闪而进,为林夕他们加粥。林夕打量她,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下巴,让人联想到一旺浅浅的春水,给人一种细致的清新感。后来林夕从老三口中知道她叫小鹃。这个名字太平常了,只在林村就有二三十个。

这个小鹃好象也很注意林夕,林夕想也许因为自己是新来的吧。

老三见小鹃进来,改变话题:“你知道,为什么刚开始时我们敌视你吗?”

林夕摇摇头,看一眼小鹃,又收回目光,等老三说“因为在这里干活,都没积极性,活儿永远只是干那么一点,多一个人来多一个人分,钱也相对少了。因此排斥你,但相处下来发现你这个人还不错。”

老三忍不住愤愤了:“你看,那个砖机旁边那个人,他的工作是踏踩离合器,砖机需要暂时停顿时,人家只用一只脚轻轻一踩就行了,可人家和我们拿一样的钱,人家是谁?窑主这老乌龟的王八蛋表弟。还有推切割器,管龙口的都是窑主的父老乡亲。只有我们这些无根的人才去做最累的活儿。”

林夕想:这不是大锅饭是什么呢?

但一切还继续着,林夕渐渐也习惯了这个环境,刚来的时候,林夕死不愿学他们那样光膀子干活,结果几趟小车拉下来就汗透身上衣,贴在肉皮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林夕也跟他们学会了笑骂、说脏话,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付样子,但他也明白在这种人群中说斯文话远不如村言野语自然。

林夕也习惯了这种劳累,刚来的几天往往白天忙碌着不自觉,而第二天一觉醒来,全身酸痛。

一天天过去,身上的痛轻了,心里的伤痛却不因此而少一点。

自己曾想追逐的梦,现在已遥远的不知去向,不知伊静现在还好吗?虽然才只不过十多天,林夕象是置身另一个轮回,与世界隔离了,但忆起当初的情语痴想,仍不禁感慨万千,难道自己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吗?他一方面与老三他们笑骂调倪着,一方面静下来又陷入深深的苦闷,他不甘心一切就这么轻易成碎片,但自己又能怎样呢?云卿也好吗?林夕发觉自己已经很少可以想到她。

每当林夕静坐一角,带着那种忧郁的神情,独享满腹心事,他会发觉一双异样的眼神在看自己,是那个叫小鹃的女子,林夕不在意,想也许她真如老三所说是个贱女人,但又关已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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