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薄雪草少年(22)

本以为是鸿门宴,谁知老人家开明得很,只字不提“早恋”。只谆谆教育他们,不要因为感情而耽误学习,这样会耽误两人的前程。

没有前程的男人,就没办法给所爱的人幸福。

少年听进心里去,从此特别小心,不让彼此因为恋爱耽误学业。

考完高考后,他去她家吃饭。

自小没有妈妈,养父从来不做饭。吃了十几年的外卖和街上的饭菜,忽然跟一家人围坐在灯下吃饭,不知有多温馨。

小澈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虎皮扣肉,乖巧地说:“姐夫,你成绩怎么这么好?也教教我啊。”

这一声“姐夫”,叫得默宁连掐死弟弟的心都有。

两位家长充耳不闻,只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伯母给他盛汤,说:“来来来,吃一碗猪肚鸡。”

他曾经那么那么憧憬,有朝一日能真正融入这个家庭;墙上的全家福里,能有他一席之地。

没有乘电梯,两人走到三楼,一阵香气扑鼻而来。这层楼的人家,今晚的餐桌上肯定有一道生煎包。她咽咽口水:“好怀念我们高中学校后门的生煎包。”

两人到楼下挥手作别。她刚转身,又被司屿从背后扳住双肩。

这个死男人,他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臂力有多大?捏得她的骨头都要碎掉。

默宁用高跟鞋狠蹬他一脚,司屿吃痛松开。她揉揉被抓疼的肩膀,眼神哀哀的,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疼不疼?”他低下头,“对不起,其实……”

“其实什么?”

她担心他口中迸出“其实早就有未婚妻”或是“已经有女朋友”之类的话。司屿的眼神复杂,幽微的隐瞒里,其实只有不舍。他抱住她,用力地。她察觉到他的害怕,安慰道:“别担心,我爸妈的神经还没缓过来。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就好。”

他的声音很细很细,前所未有地微弱。

“时间久一点,真的会好吗?”

“当然。”她用力点点头,也是给自己打气。

默宁依依不舍地上楼,听到楼下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她藏在走道的窗户后,偷偷看。

“走都走了,还看什么看?”妈妈的声音吓她一跳。

“妈——您想吓死我啊。”拖长声音嗔怪,默宁装作生气了往屋里走,家里大门敞开,老爸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弯腰换鞋。老妈跟着进来,边锁门边数落:“我跟你爸就是太宠你了,现在你吓都吓不怕。”

家里的管道天然气坏了,要换煤气罐。

偏偏老爸的腰扭了,不能使力。默宁跟老妈两个人合力把煤气罐从阳台抬到厨房。

老妈一抹额上的大汗,怅然地叹气。

“如果我儿子还在就好了。”

从前这些力气活,都是小澈抢着干。听话头不对,默宁往房间里躲,老妈一把拉住她:“宁子,妈以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小澈出事后,老妈就说,滕司屿害死了她儿子,这个疤永远在她心里,永远不会好。

“等你以后也当妈,你就能体会到我们老两口的心情了。好好的一个儿子,养到十几岁,长得好,又懂事,说没就没了,换谁都受不了。”她说,“这个事情就是个定时炸弹。等你跟他结婚,日子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娘家跟老公之间又有这道隔阂,说不准这炸弹什么时候就爆了。宁子,妈这是为你好。”

“淑芬啊,红花油放哪里了?”老爸想打开柜子找,一弯腰,就疼得直不起身子。

“爸,你别动,我来。”

默宁找到红花油,倒出瓶子里仅剩的一点,帮他揉了揉。

“哎哟,轻点,轻点。我的闺女哟。”老爸吃痛,“长了骨刺,一碰就痛。”

“骨刺?”

“一把老骨头了,毛病越来越多。”爸爸自嘲地笑,“将来你跟老公打架,爸爸只怕是帮不了你了。”

她捉过老爸的双手细细看,皮肤干涩起皱,还有点点老年斑。

一双衰老的手。

正是这双手,用微薄的收入抚育她和弟弟长大。

“知道我跟你妈为什么要生两个孩子吗?”他抚平女儿凌乱的额发,“你小时候身子弱,我跟你妈商量,将来我们都老了,希望有个兄弟姐妹能陪在你身边,帮你一把。”

默宁一怔。她一直以为,父母就算被罚款也要生下小澈,是因为想要个儿子。

“生下来是个儿子,我和你妈高兴极了,儿子长大了不光可以保护爸妈,更可以保护姐姐……”他回忆起儿女双全的画面。

那时,儿子聪明,女儿乖。一家四口围在桌边,不知有多温馨。

他和老婆以为,就算将来他们老了,也没人敢欺负他们的女儿。

红花油倒了两次就没了,这一瓶还是半年前小澈在放学路上特意给老爸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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