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灰烬(46)

更衣室的门开了,小言穿了一件凤仙领高开叉的大红旗袍出来。她低了头在沪妮面前转

了几个圈问:“怎样?”

沪妮直起身子,摇了头感叹地说:“真漂亮!”

小言得意地仰起头,看着沪妮说:“你今天啷个搞起的哟,就没有说那件不好看!我还没发现你这么虚伪的呢!”

沪妮没好气地说:“那你问我!”

小言就笑了过来讨好地说:“问真的嘛,哪件更好看嘛。”

沪妮就说:“立领的更好看,那件领高的那件。”

“为什么?”

“那件离传统的样式远一点,经过改良的,带点现代味,有味道些嘛。”

小言笑了捏一下沪妮的脸说:“那我就听你的了。”

小言笑了去更衣室换下衣服。付了钱,向另一个摊位执着地挺进。

两个女孩拎了一大堆的袋子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沪妮依旧陪了小言回去,还有两天,就是小言举行婚礼的日子,小言已经暂时住到了“娘家”,等待新郎来迎娶。

小言的屋里已经装了空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的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全部“现代化”了。嫁给张勇的是她,但她的家庭显然得到了许多的照顾。小言全家人的表情里,都露出女儿欲嫁的欣喜,更有嫁了个好女婿的欣慰。小言父母的口气里,都透着一些讨好的味道,这些情绪都被小言理解成是因为她嫁了一个金龟婿,因而对自己的父母更多了一些鄙视和对抗。

小言的电话多起来,不断有同学和朋友打电话向她祝贺。沪妮发现她其实是有很多朋友的。

也没有什么事了,沪妮起身回去,小言吊着沪妮的胳膊说:“你明天一定要早点过来啊!明天不许回去睡啊,你得在这里陪我。”

沪妮答应着,向屋外走去。

外间同样装了空调,没有人打麻将了,一个二十九寸的菲利浦纯屏彩电代替了以前那个二十一寸的彩电。小言的爸爸妈妈都在为后天的嫁女做准备。奶奶也颤巍巍地在旁边“督战”。小言的爸爸在用重庆味的普通话像个小学生一样的朗诵贺词,小言的妈妈很认真地听着,不时地记一下需要改进的地方,其实很多准备工作到今天已经结束了。

沪妮不忍打搅,但还是说了:“奶奶,叔叔,阿姨,我先走了,你们忙!”

一家人停止了活动:“沪妮走了啊,慢点走哈,明天早点来哈,这两天辛苦你了哈……”

坐在公车上,沪妮看着这个本与自己无关的城市,她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原以为,在这里会有一个新的起点,会有机会浮出死寂的水面,到底,这里没有给她带来什么,也没有一个新的起点。怎样来的,再怎样地走。无产阶级,具有最彻底的革命性,沪妮深刻地理解了伟人曾经说过的这句话,现在的沪妮可以很轻松地放弃一切,因为她几乎没有一切,哪怕是放弃一个城市,选择另外一个城市继续生存。希望在新的城市里。

小言说得对,现在的中国在重新的划分等级,阶级划分已经越来越明显。即使没有阶级的划分,也应该不会有人愿意平庸地生活在死寂的水底,看着别人热闹地生活,沪妮明白了妈妈当初绝望的歇斯底里,也明白了妈妈抱着怎样无奈的心情让自己在上海替她再活一遍。

到底自己想要找的具体是什么,沪妮其实并不明白,但逃离平庸,这一点是迫切的,也是坚决的,这是个有理由有资本幻想的年龄。

看着窗外,未来是迷茫的,却也是充满希望的。

争取,是不容质疑的。虽然还不是很明确自己到底要争取什么。

漂亮朋友(十)

金子

再进到那条小巷,已经十分熟悉亲切的场景,熟悉的混杂的气味,熟悉的人们依旧那样地生活着,在外面躺椅上纳凉的,打麻将的,吃饭的,树阴下拉了二胡唱川剧的,沪妮突然地觉得有点鼻子发酸,在这里的一切,已经习惯了。

推开红门,几天没有吵架的小两口又在吵了,女人的声音尖利嘶哑,在指责男人的不忠。

沪妮上楼,把自己关在蒸笼一样的屋里,开始收拾她的行李。写完了但还没有投出去的中篇,被小心地放进了包的底部。行李依旧简单,在床上的东西还没有收拾以前,一个不大的包就可以把东西装完。这就是不添置东西的好处,想走,很轻松的就走了,不需要处理琐碎的东西。

隔壁还在撕心裂肺地争吵,伴着清脆的煽耳刮子的声音,和撕打的声音。沪妮点燃一只烟,坐在窗前的桌子上,对面的楼顶上番茄已经红了,竹竿上依旧飘扬着女人的睡裙,短裤和胸罩,男人的大裤头T恤,不知道谁家的电视里,还在咿咿呀呀地播放着川剧,混在小两口的吵闹中,更加地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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