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精(25)

母亲觉得累。

老师没有让笛子进画室。笛子在窗户外面看着画室里一组一组的静物,显现着空间感的静物,色调柔和或有强烈反差的静物。

什么都不一样了,家没有了,画也不能画了。

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玫瑰花精(二十一)

车窗外的景致在黑暗中静默地掠过,笛子依旧没有睡意,保持着那个姿势趴在窗户上,看着那些模糊不清的风景。

深夜,笛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伴着火车单调的轰隆轰隆声。

笛子梦见了她要去的地方,一个西南山区的小镇,那里是少数民族彝族聚居的地方,在火把节的时候,走过江上的一座铁索桥,到小城外一片绿草丛生的坡地,那里就是火把节*的地方,十分热闹。

彝族妇女们穿着盛装的衣裙,打着黄色的油纸伞来参加聚会。强悍的男人穿着平时难得一见的衣服,显出他们的剽悍和粗犷,他们在马背上疾驰,把身体紧紧地贴着马背,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们争夺的目标——一只在草地上的绵羊。还有男人已经扭在一起摔跤。漂亮的女人穿了更加漂亮的衣服,在露天的选美场争夺那一届的火把节皇后。

父亲背着相机四处拍照,为镇里的宣传任务,也为自己的创作搜集素材。笛子和秧秧坐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看着美丽的彝族女人在手提录音机播放出来的音乐声中,款款地比试着美丽,而妈妈,就微笑着坐在笛子和秧秧旁边,不时地用眼睛搜寻一下父亲的去向……

火车靠站时,笛子醒了,梦中的一切已然消失,四周是拥挤嘈杂的现实世界。对面的座位上,一个孩童躺着睡着了,嘴角流着口水,头枕在母亲的腿上,年轻的母亲靠在椅背上,昏昏地摇晃。

笛子把视线再一次投向窗外,却看见车窗玻璃上一张迷糊的脸和凌乱的发。笛子对着玻璃,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再看看周围,对这次旅行,笛子是有些忐忑的,怕遇到人贩子。报上经常有关于人贩子的报道,笛子告诉自己不能同任何人搭话,包括座位对面的母子。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天亮了,火车就会到达目的地,而那个小镇是安全的,笛子自认为自己对那里再熟悉不过。

火车开动不久,笛子就又昏昏地入睡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开始发白,一片一片的田野和草垛从视野里掠过。笛子莫名地兴奋,这是她熟悉的一切,关于童年的一切,倍感亲切的一切。笛子的眼睛飞快地跟随着田野移动,跟随着看到的一切。

站在站台上,她发觉这里并没有怎么变,空气异常干净清新,带着泥土和植物的味道,有凛冽的寒冷,即使是夏天了,清晨依然是寒冷的。

笛子背着书包,随着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出站,然后沿着那条不宽的泥土路向前走着,田间的油菜花已经开放,展现出一片一片的金黄。

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回家了。

笛子回家,以前的那个家,妈妈教书的那个中学的教工宿舍,就在小镇上的西南角,一所老旧的学校里。笛子的家在操场旁边,那排红砖房的第三个门。

学校已经开始上早读课。校园里充斥着方言味道很重的普通话的读书声,这里的学生和老师都有着简单的认真、单纯、淳朴,读书声都是这样。

笛子站在门前看父亲自己做的小花坛,里面曾经种满了玫瑰和栀子花,母亲最喜欢的花,还有笛子和秧秧弄来的仙人掌、山茶、杜鹃,但是现在这些花都变了,山茶只剩了干枯的树杆,花坛里面还种上了小葱和大蒜,郁郁葱葱的,倒是长得很好。

门是虚掩的,笛子推开了它,里面空无一人,而且房间里的布置已经变样,这已经不再是笛子的家。笛子茫然地站在那里,仿佛就站在软绵绵的空旷之上,不现实之中。

笛子走了进去,她以为她有权利进去,这里是她的家,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洋溢着家的温暖。笛子站在房中央,看着周围已经陌生的一切。

墙上秧秧和笛子的涂鸦已经被粉刷掉了,还有秧秧写的“十一月二十三日,我的生日”也没有了。秧秧八岁生日曾被遗忘,被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几天后,秧秧想起自己的生日,懊恼不已,为了让大家不再遗忘她的生日,就在墙上写了这几个大字,那些字一直留着,直到他们搬走。

写字的地方,现在挂着一个镜框,里面的人腼腆地对着镜头微笑,笛子以为,她是熟悉他们的。笛子走的时候,他们还是刚刚结婚的一对小夫妇,住在学校食堂旁边的一间小房子里,那时的他们还是年轻的花蕾,是带着淳朴笑容的腼腆青年。现在他们依然还是,只是花蕾已经完全开放,甚至有些开过了。他们还有了孩子,两个人的中间,是个两岁大的孩子,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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