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190)

姜灵洲裹紧了身上毯子,凑近了将熄的小暖炉,小声嘟囔道:“没个正经样子。”

驶出许久,她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回首望去,是漫漫雪夜,与召城行宫那一道隐约轮廓。天边金月清澈,月华如水,流泻一地。慢悠悠的风,吹着细细落雪随风而舞,好似春初柳絮。

她被带来这召城后,虽终日好吃好睡,但心上还是有着忧虑。这时,她那心底的倦怠与疲累,终于齐齐发作。于是,姜灵洲将头枕在萧骏驰的背后,在磕磕绊绊之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耳畔还听见了不知道是谁在说的话。

“王爷,你卸臂甲做什么?一会儿还要回那阵前……”

“硌着王妃,会叫她不舒服。一会儿便穿回去。”

再醒来时,她眼前便已没有了那茫茫雪原与挂月夜幕。抬眼望见的是一道房梁,绘着富贵花鸟。角落亮着一盏灯,灯芯将尽,光焰已渐趋微弱。身下垫着厚实的长绒暖毯,被角掖得严严实实的,四下暖适如春,舒服得紧。

她本就有孕,更嗜睡一些。因着四下暖适,便干脆闭眼又睡了过去。昏昏沉沉不知多久,她才被一道细细的少女嗓音唤醒。

“王妃娘娘,起身用些茶饭吧。”

姜灵洲听着这声音,才睁开了眼儿,却见到是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小丫头,端了热腾腾的饭食来,此刻正小心翼翼候在她枕边。

恰好,她确实觉得有些饿了,便简单地漱了漱口,令丫头将饭食端来。那备餐之人像是知道她现在格外挑嘴似的,各式各样的菜色备了许多。姜灵洲用筷子这边拔拉、那边挑选,这才下了口。

她现在饭量比从前大,又挑嘴,便只管对着一道枸杞鱼汤动手。筷勺轮番动,停也不带停。好不容易,她才搁下筷著来,拭着嘴角,问那丫头:“我睡了多久?这是何处?还在召城内么?”

“自娘娘来到此处,约莫已睡了有两个多时辰了。”那丫头道,“此处是威宁,离那召城还有些路,是极安全的,娘娘大可放心。”

“王爷呢?”姜灵洲净了手,倚回了榻上。

“半炷香前才回来,此刻在外头接待贵客呢。”丫鬟答道。

姜灵洲正欲说什么,却觉得脚底有些抽疼。她知道是最近睡得少了,连忙挤着眉眼,对那丫鬟道:“嗳……我……揉下脚。”

虽然她的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那丫鬟却机灵得很,一下子便去按她的脚底心儿。姜灵洲嘶了一声,觉得抽疼缓解,夸道:“真是个懂事的小姑娘。”

“王爷挑奴婢来侍奉时,可是着意问过奴婢懂不懂如何照顾有孕之人。奴婢家里两个姐姐生子坐月子,都是由着奴婢来伺弄的。”那丫鬟面色颇为自傲,道,“同行有三四个妇人,俱是不如奴婢,最后王妃娘娘见着的就是奴婢了。”

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萧骏驰大步跨了进来,道:“王妃醒了?猜猜是谁来看你了?”

他卸了盔甲,着一袭常衣,已没了阵前的肃杀鬼戾。现在的他,便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夫君,带着笑在妻子枕边坐下。

“还能有谁……”姜灵洲懒得理他,“别带个小妾来见我就成。”

她话音未落,那门外便又走入了一个男子,身着紫袍白绔,带饰金钩,裙摆下隐着一条登云四爪龙,绣纹如滚赤黄波浪。

他的面容,是姜灵洲再为熟悉不过的。

姜灵洲一见他面孔,登时直起了身,口中喃喃道:“……皇兄?”

那后进入之人,正是姜灵洲一母同胞的兄长,齐国太子姜晏然。

“河阳,是为兄。”

此刻,他负着手,慢慢踱至姜灵洲身旁,仔细打量她一阵,道:“……许久未见,你倒是……未改多少。”

话至末尾,姜晏然也有了感慨之意。

遥记得去年孟秋,他亲自背着这自幼宠爱大的妹妹,送她坐入了马车,眼睁睁看着她华亭发嫁,远去异国。回宫后,饶是他那向来爱闹脾气的母后,也扯着手帕哭了好几日。

本以为,那一别后,便再也见不到这远嫁异国的妹妹了,谁料今时今日,竟还能在这边境处的威宁再见她。

眼前的姜灵洲面容未改,却又添了一分柔美妩媚。因有身孕,身子难免丰盈柔润一些,这让她不再和从前一般,细细瘦瘦、看着便惹人心疼。

看来,萧骏驰待她应是不错的。

姜晏然心底微微舒了一口气,可却依旧隐隐藏着一股咬牙切齿之意。

不管这萧骏驰对她好不好,姜灵洲一定遇着了许多事。她嫁过去这些时日,魏国上上下下发生了不知多少事儿;又是太后暴毙,又是陛下削权,又是萧骏驰被褫去摄政之权……如此颠沛动荡,一点儿都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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