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太妃(63)

再看对面,一只莹白的手臂抬起, 手指间握着一只蓝绿色的茶杯,玉指葱嫩, 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江风徐来,撩起她面前的轻纱,一个侧面, 让人见之忘俗。

“这次承蒙娘娘举荐,江某不胜感激。”他说着感谢的话,但不必显得卑怯,反而是落落大方, 不愧是江州第一公子。

“实力所致,我不过是推波助澜。”她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娘娘冒险前来,定是有事所托,但说无妨,只要江某能力所达。”

“想让你找一个人。”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递过去,“听说他也在南边,如果你有缘遇见他,为我捎句话。”

“娘娘请讲。”

“不管如何,我在京城等他回来。”

“就这句话?”

“就这句话。”

她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递给他:“这是信物,你别在腰间,若是他先看见你,定会来与你相见。”

“好。”

要说的事情已经完了,但两人谁都没有起身。

“听说你还未娶妻?”她先开口问道。

“是。”他应了一声。

“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娘娘不必挂怀,那些陈年旧事江某早就视为过往云烟了。”他淡然一笑,“这也是懿珠的命,她已经伏法,想来投胎的时候也能被阎王宽宥一二吧。”

“你们读书人也信鬼神?”

“谁还没有个寄托的念想,信总比不信要好。”

信,还有来世,不信,那可真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舒慈起身,她浅浅一笑:“既然如此,懿珠的坟前,为我也供上三柱香吧。”

江淮起身拱手:“江某替懿珠谢过娘娘,想必这一刻她已等候多年。”

走出福云酒楼,紫婵默不作声地跟在舒慈的身后。

“紫婵,还记得那年咱们去金山寺吗?”舒慈突然问道。

入宫之前,每年都会去金山寺,但紫婵竟然一下子就明白她说的是哪次。

“记得。”

繁华的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商铺,走街串巷的小贩,挽着竹篮的妇人……在这繁杂的场景当中,主仆俩一前一后的走着,彼此都缄默不语。

那年上金山寺,好几家的小姐在寺院后的竹林里举行了赛诗会,沈懿珠夺得了诗魁,她大笔一挥,题了一幅字:“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那时,大家都知道这“君”指的是谁,沈懿珠也毫不否认,爽快的说:“若有朝一日我能嫁与他,届时请大家喝最好的桃花醉!”

如今,桃花依旧笑春风,而佳人已成一抔黄土。

那年,沈家卷入了谋逆案,与北狄人来往的书信在沈懿珠的闺房被收了出来,而在这书信里,大多都是她和舒家长女舒慈来往的笔迹,北狄人正是通过两人的字里行间寻到了一些信息,当年年底并举兵侵犯南秦边境,打家劫舍,边境告急。沈家人入狱,拒不承认叛国投敌的罪名。而此时,被牵扯到的舒慈也要被一块儿下狱,因她是太后的侄女,所以只圈禁在府中一隅,任何人不得靠近。

之后,舒慈的兄长找到了隐藏在舒家的细作,还了妹妹的清白。这位细作,正是舒慈的乳母。

沈家背国在前,背友在后,无德无义,遭受千万人唾骂。沈家懿珠在狱中自尽,临死前留下绝笔书,称愧对舒慈,唯有以死谢罪。

第二年,舒慈入宫,随后承恩侯夫人逝世。

“紫婵,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乳母的问题,沈家就不能被定罪。”舒慈轻声说道,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淡淡的,风一吹就散。

“主子,如果这样说,那岂不是可以追溯到如果乳母不是北狄人就好了?”

“可到底是我亲手把罪证交给了兄长,所以才导致沈家满门覆灭。”

“沈家愧对皇恩,愧对南秦的百姓,覆灭不足惜。”紫婵说,“倒是主子您,因为对懿珠小姐的感情而一直内疚着,这可不像您。”

“哦?那我该如何?”走在喧闹的街道上,两人的谈话声瞬间就被空气飘走了,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大是大非面前,您从来也没有怀疑过。”

“可那是懿珠啊……”

是江淮未过门的妻子,沈懿珠啊。

雷不劈在自己的身上,谁知道被雷劈的滋味儿?不失去一位挚友,谁知道伯牙失去钟子期后是何等的寂寞无奈?

沈懿珠啊沈懿珠,就算打定主意利用我,你怎么也不会做得高明一些呢?

这天,路过凤翔街的人都看到了一位着浅粉色衣裙的姑娘,她姿态随意地走过众人的身边,像是一缕风,像是一场雨,来去了无痕。其余人好像都变成了暗灰色,只有她是一抹亮色,穿过凤翔街,走过六里胡同,然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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