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公主(106)

洪承畴心痛如绞,眼看着陵园拱门上"洪"字依稀可见,忽然身子往前一倾,摔下马来。尾随在后的家丁见状一齐大叫,守园的老王也闻声赶出来,急忙扶起老爷叫着:"老爷,老爷,怎的了?"洪承畴勉强站起,却只觉眼前『迷』茫,头昏昏眼花花,茫茫然地伸长着两手问:"我娘在哪里?她老人家在哪里?"

"老夫人已经葬了,碑还未立呢!"老王哭着,扶着老爷一只胳膊,引至一座刚刚填土的新坟前,"这便是老夫人的墓了。是小姐填的土,我本来劝小姐等老爷来填土,再见老夫人最后一面的,可小姐不答应……"

"小姐呢?小姐在哪里?"洪承畴哽咽着问,"我女儿洪妍呢?叫妍儿来见我!"

"洪小姐看着老夫人下葬,哭了一场就走了。我想留她,可是留不住啊。"

洪承畴再也忍不住,跪倒墓『穴』前,放声大哭起来。他知道,女儿是在躲避自己,不原谅自己,甚至不肯让自己再见老夫人遗体一眼,他只是不知道,这是洪妍自己的意思,还是母亲的遗愿。羞愧、伤痛、绝望、挂念,种种情绪一时堵在心口,不禁搜肝沥胆地一阵大恸。

家人们担心他年迈之人经不想这般大起大落,苦苦劝慰:"老爷虽然孝顺,可也要珍重自己的身子。这风寒雾大,老爷也要节哀才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

这般劝了多时,洪承畴方渐渐止住哭声,哽咽道:"老夫人既已下葬,不好再惊动遗体。然为人子者,怎能容许先人身后事如此草草?我这便上朝禀请皇上,告假持服,请僧道诵经百日,为母亲超度。"说罢,又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家人牵过马来,他踏着蹬子,连蹬了几下,却再上不去,恰好老管家带的轿子也已经来了,遂上轿回府。

次日五月初十庚辰,大学士洪承畴重孝上朝,具本请旨,以母丧故乞假归殓,尽孝终制。

顺治诧异:"有这等事?"因是亲政以来第一例,一时踌躇不决,遂谋之于范文程。

范文程启禀:"若依汉例,为人子者,逢丁忧可离任守孝,持服三年。"

顺治道:"大学士为大清栋梁,不可一日误朝。何况三年?岂非胡说?"遂向洪承畴道:"虽孝悌乃人子大义,终以国事为先。如今院务正繁,仰仗大学士处多矣,还望节哀顺变,以大局为重。何况孝在心而不在表,又何必拘于形式?"遂命照旧上朝议政,但可于家宅内持服尽孝。又命礼部打点赐祭之物,准许朝中王公大臣以下按例祭吊,悉按亲王之份礼待。

洪承畴无奈,只得叩头谢恩出来,到母亲灵前恸哭一场。仍旧每日换了朝服奉命入直,下朝后再换上孝服尽人子之道。一则伤亡母亲,二则思念女儿,又每日奔波于朝堂与陵园之间,不几日,便得了一症,耳鸣目眩,两耳常闻异声,双眼不能视物,起坐间每每恍恍惚惚,有时又自己望着半空咕咕哝哝地说话。家人十分着慌,每日忙着请医问『药』,都知道此为伤心太过之故,只恨不能替主人分忧,只得四下里寻找小姐,却哪里找得到。

又过了几日,碑已刻得,立碑之时,洪承畴免不了又痛哭一场,以头撞碑,几不曾碰出血来。虽然家仆人再三劝阻扶起,终究不能快意,病势愈重,渐成陈疴。心中不免怨恨顺治不通情理,心道倘若是满臣父母亡了,难道也不许守孝扶灵么?终究满汉有别,与他非亲非故,名虽君臣,实则主仆,将我汉人看得猪狗一般;又想自己半世英名只为降清之举尽付东流,连女儿也瞧不起,真是上辜父母,下愧子孙,纵然簪缨披蟒,终究无益,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如今母亲亡故,亦不能尽孝;而他日自己大去之时,更是怕连个送终的人也没有,果然如此,碌碌半生,所为何来?不禁大生悔意,将从前争名夺利夸功耀富之心尽皆灰了。

吴应熊追赶明红颜车骑,一直追出百余里,沿途但见客栈酒肆便前往探问有没有见着这么样的一对祖孙路过,那『奶』『奶』病容憔悴而举止高贵,那孙女豆蔻年华而貌美如花。他原以为这样一对祖孙走在人群中必然十分惹眼,然而一路问来,竟没一个人见过。

这样子追了半月,想想洪老夫人抱病远行,她们坐车而自己骑马,出发时间只隔半日,不可能走到自己前头去。便又掉头往另一条路上问回去,却仍是不得要领,不禁猜测八成是追错了方向,她们未必便是去福建,虽然老夫人是福建口音,安知洪家祖陵便在福建?或者两地结亲,她嫁到了异乡也未可知。

这日走来保宁,沿路不时听到百姓议论,知道大西军刘文秀部自月前进军四川,蜀人闻其至,所在无不响应,诸郡邑为吴三桂军所占之地次第收复,大西军与清军战于叙州,杀清总兵蓝一魁,复取重庆,又杀清将白含贞、白广生等。吴三桂连吃败仗,已率部退守保宁,驻地就在于此不远。吴应熊听到清军官死伤名单,不禁心惊肉跳,总算听得父亲『性』命无忧,这才放下心来,一时思父心起,遂打听清楚驻营所在,一路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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