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公主(14)

庄妃将脸一沉,厉声说:"体谅老臣,是皇上的敦厚仁和,皇上贵为天子,当言行一致,既然已经下谕旨允许辅政王免于跪拜,就该心平气和、心口如一才是。怎么能在口头上答应,心中却怀不满之情?勉勉强强,委委琐琐,这可不是君主的德行言止。何况睿亲王叔进宫来与我们『妇』道人家议政,也是敬重皇上,虽为辅政,不敢趱越的意思。皇上岂可不知?"

福临听了,汗流浃背,忙垂首答应:"额娘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又一一汇报朝议大事,"财政官员上奏,今岁行盐共三百七十廿万四千三十二引,课银一百七十六万五千三百六十一两四钱九分,铸钱十三亿三千三百三十八万四千七百九十四文。于广东、河南、江西三处开炉铸钱。"

哲哲太后笑起来:"难为皇上记得住,说得这样清楚。"

庄妃点点头,又问:"南边的事怎样了?"

福临回道:"南明唐王隆武政权被咱们歼灭后,那些故明大臣又各自拥立藩王,分别定号绍武、永历,两王朝自相残杀,不堪一击。去年两广提督李成栋攻占广州,消灭绍武政权后,又乘胜追击,永历朱由榔自肇庆逃往梧州,再奔平乐,从桂林移驻全州,又从靖州到柳州,闻警即逃,现在又退回桂林了。"

哲哲忍不住笑道:"这是什么皇帝呀,整天就是东逃西窜的,怎么一点主见没有?"

庄妃道:"这算什么?我听说前一任弘光小朝廷的那个皇上还更加荒唐呢,咱们的大清铁骑都已经『逼』近江边了,那朱由崧还忙着『逼』臣子们替他征选美女,又命人捉癞蛤蟆为他配制中『药』,灯笼上写着"奉旨捕蟾",所以人们给他取了个雅号叫作"蛤蟆天子"。"一习话,说得旁边侍立的宫女们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庄妃又道:"朱由崧固然荒『淫』,朱由榔也是一般无用,我听说他为人软弱多疑,又最是胆小无主见。自从他去年十月在肇庆即位后,凡事宠信宦官,又不能顾全大局,一直忙着与绍武政权内战,又怎能是我大清铁骑的对手呢?南明灭亡,是迟早的事。就是我们不出兵,他们自己也会把自己『逼』上绝路的。"又问了儿子一些朝廷奖惩细节,挥手说:"你累了一天,早些歇着,这便跪安吧。等下睿亲王叔来了,你也不用陪着了。"

福临谢恩辞去。大玉儿眼看着儿子走远,这才回头向哲哲道:"姑姑听听,多尔衮这是什么意思?"

哲哲早已忘了刚才的话茬,闻言要想一下才说:"果真叫你说中了,多尔衮的野心越来越大,先是把"辅政王"改成"摄政王",后来又改成"皇叔父王",现在干脆连跪拜之礼也要免了,这分明是目无君主,不把福临当皇上,不愿叩拜称臣的意思。这不是反了吗?"

庄妃沉『吟』:"他这是在试探咱们,要是答应呢,明摆着咱们是怕了他;要是不答应,他后面一准儿还有使不完的招式,姑姑想那些文武大臣会善罢甘休吗?议到最后,还是得应着,那样,反而输在明处,连脸面都保不住了。"

哲哲发愣道:"那是只得答应他了。难怪你说福临做得对。可是这样下去,一起一起的,他不是越发要跃过福临的头去了吗?当年是他第一个打进宫里来的,那李闯烧了紫禁城,他以修复为名拖着我们,不教马上来京,就该加紧修复正殿呀。可是修了半年,却只修位育宫,不修乾清宫,依我说,根本就是把乾清宫给他自己留着,没打算让皇上住进去。他眼里,根本就没有皇上,就像这位育宫是临时寝宫,他是把皇上也当作临时皇上。保不定哪一天,他叫那些大臣再上个折子,奏请废帝另立,明说他要当皇上,那时却怎么好?"

这忧虑在大玉儿心中盘桓已久,却是无计可施,今日听到姑姑明白问出,暗暗踌躇,无话可答。

哲哲又道:"他为着大阿哥豪格当年和他争帝位的事儿,一直怀恨在心,如今权倾朝野,一手遮天,隔三岔五地便寻豪格的晦气。前不久捏了个错儿把豪格拿进宗人府关了几十天,大臣们已经上了折子奏请恩罚决断了,咱们也求情让他放人,他面子上答应,暗里指使狱吏严刑拷打,生生把个大阿哥给弄死了,对外还要佯称暴病。豪格说什么也是受封的亲王,先皇的嫡血,曾经追随先帝立下战功无数的,他多尔衮尚且如此任意妄为,草菅人命,还会把我们孤儿寡母的放在眼里吗?"

说起争帝内幕,大玉儿原是有些心病的,便拿话支吾开说:"这些都已是旧事了,既成事实,说他何益?"哲哲道:"说是旧事,可还没完,又有新闻呢。听说豪格尸骨未寒,多尔衮已经把肃亲王福晋嘉腊氏娶进府里做侧福晋了。虽说咱们满人向来不在乎这些尊卑礼法,原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老规矩,可是当叔叔的谋夺亲侄儿媳『妇』倒从没听说过,也不嫌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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