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公主(191)

建宁倒被这车夫的热心给逗乐了,也是懒得饶舌,遂道:"那就走后门儿吧。"

一时到府。建宁付过车资下来,守门儿的小厮见了,又惊又惧,忙迎上来接着,又要去传管家、婢女来侍候。建宁吩咐道:"行了,又不是不认得路,我自己进去得了。"小厮们眼睁睁看她进去,又不敢跟着——他们是二门外侍候的,没有允许不得随便出入内府。

建宁沿着石子路径自进了内院,仍旧吩咐小厮不必声张,因这后门径通额驸的东院,穿过东院再走一段路才到建宁的正院。建宁正急于要见到吴应熊,三步并做两步地走进来,径自推开门,只听屋内"啊"的一声,便见绿腰衣衫不整地从春凳上跳起来,跪下来给建宁请安,手里犹自抓着一把酒壶。

吴应熊看清是建宁,也觉羞赧,却自谓是已将绿腰收了房纳了妾的,并不逾礼,只是白昼纵酒,终归不雅。遂垂首抱拳道:"不知公主归来,有失迎迓,请公主恕罪。"

建宁两耳轰鸣,却什么也听不清,她轮番地看看吴应熊又看看绿腰,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来,比她第一次听说绿腰已为额驸伴寝还让她震惊、愤怒、羞辱。因为那时,她虽然朦胧地觉到了二人的背叛,可是对男女之情尚无认识,而且毕竟没有亲眼看见;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捉『奸』拿双,亲眼目睹,而且,是在她对额驸最信任、最亲密、最渴望的时候。鹊巢鸠占,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面前有一柄剑,她真想杀了他们!可是这一刻,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心里疼极了,就好像有一千根针一万支箭在穿刺一样。痛到了极处,她忽然抬起头来像一只受伤的幼鹿那样软弱地尖叫一声,跳起来便向外奔去。吴应熊急忙追上来,一把拉住她,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不住劝慰:"你要去哪里?"

建宁转过身来,怒视着吴应熊,在他的怀里簌簌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这一天,这一路,她一直都在渴望这一刻——见到他,抱住他,倚在他的怀中,对他哭诉,让他疼惜。然而她看见的却是什么呀?绿腰,她的婢女,在她痛苦地徘徊于长街的时候,却春风满面地抢先一步倚在她丈夫的怀中,曲意承欢。在没有她的时刻,额驸府里翻云覆雨,其乐融融。而她,却是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一个从后门进府的外来人。他们两个,巴不得她永远不回来,巴不得这世上根本没有她这个人!

建宁浑身颤栗着,眼里好像要喷出火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顺着衣襟一路滚落下去,止也止不住。

吴应熊惊讶极了,看着建宁满脸的疲惫、哀伤,满眼的破碎、绝望,再也想不到自己的所为竟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她的眼神,看起来就好像什么最宝贵的东西被人抢走了或者摔碎了一样。他忽然觉得无比歉疚,虽然并不觉得自己真的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可是既然这样地令建宁受伤,他愿意做出补偿,因此再次谢罪道:"是在下无礼,请公主责罚。"

"责罚?"建宁似乎清醒了,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地道:"好!那就让我好好想想,怎么罚你们两个?"说罢转身便走。

看着建宁的背影,绿腰胆颤心惊地问:"驸马爷,公主会怎么罚我们?我现在怎么办?"吴应熊心『乱』如麻,只得传了管家来问:"今天是谁跟格格进宫的?为什么格格回府也没见通报?"

然而管家也不知底里,也只得一顿『乱』问,又将跟格格进宫的人捱个教训了一顿,罚俸若干。

次日上朝,襄亲王讣告天下,吴应熊方约『摸』猜到昨天建宁何以激动至此。心下更觉愧悔,因此特地命厨房备了精致细点,亲自捧了去正房谢罪。然而宫婢红袖出来传旨,说格格不愿见他,请额驸回去吧。

接下来一连数日都是这样,任凭吴应熊如何恳辞求见,建宁只是拒绝——事实上,不仅是吴应熊,建宁谁都不肯见,一连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里,连襄亲王的葬礼也没有出席,七月十六日皇上迁居乾清宫大典,她也没有去。

人们都说:格格从前在宫里仗着太后娘娘疼爱,虽然也是一样地没规矩,也还知道些节制,如今嫁了人,不见沉稳,反倒越发无法无天,连场面儿上的礼数也不讲了。只怕这次真是被额驸气疯了,这样的抑郁下去,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整个额驸府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中,每个人都知道,格格会发作的,早晚会发作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用什么方式来发泄。府里人窃窃私语,小心翼翼,各怀鬼胎地等待着格格的雷霆万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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