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宫:滟歌行(2)

我轻笑,转身与她对视,就算她真心道歉又能怎样呢?一句对不起并扳不回代嫁入宫的局面,爹爹与大娘也决不会怜悯我。

“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我别过脸去,语声平淡。

沈氏见我态度冷度,拍案大怒,在旁叫嚣着道:“别不识好歹,我家红泪诚心待你,你一个奴才的女儿居然也敢给她脸色看,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后娘娘了?”

外面的雪似乎下得大了些,能听见籁籁落下的声音,冰粒和着寒风帖着窗纱过,发出沙沙声响,我冷笑,目光凌厉望向她,“鄙陋的家伙。”

我脸上笑意带着讽刺与不屑,十六年来第一次跳出内心的隐忍,我再也不用看她们脸色苟活,再也不用眼睁睁看着娘被大娘欺负,我那怯懦无能的爹爹……

冰冷眸峰划过她们脸上仓皇与意外,我扶着娘转身离去。

大娘怔愣片刻,没想到一向柔弱温顺的我会出此狂言,她气得发抖,霍然起身追上来,破口大骂道:“夏兰心,我早知道你是存心的,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也要跟我抢男人,孽种就是孽种,就算当上了皇后也是奴才的女儿,你以为成了皇后的娘就可以名正言顺,跟我平起平座了吗?别妄想了,清尘顶了我们红泪的名字入宫,最好是安份守已,今天当着老爷就敢对我这个做娘的出言不逊,别到了太后娘娘面前也是如此,别人会说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好,坏了我们郁家的名声事小,若丢了脑袋可就事大了!”

“娘,你少说两句罢!”红泪小声劝道。

郁诚越也道:“少说两句罢,少说两句罢,是我们有愧于她们母女。”

不说还好,越是这样说,大娘越气恼,摔开他的手再次扬声骂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娘的眼泪籁籁落下,连一句争辩都没有。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声的安慰,给她力量。

已经记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常常握着娘的手,在她被欺负、被侮辱的时候……

我的娘,这个苦命的女人,别人口中卑贱的奴才,原是大娘陪嫁过来的丫鬟,十七年前的中秋之夜,沈氏身怀六甲,临盆前夕,我的父亲,那个道貌岸然的君子,他强爆了我娘,醉里梦里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保护不了她,十多年来娘一直在众人厌弃的目光中生活,徒有偏房的虚名,却连家里最低等的奴仆都敢欺负,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的大娘,还有我那软弱的爹爹。

“走罢!”我拉着娘离开,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遥远、模糊,可是我心中愈来愈痛,不能呼吸。

“兰心,清尘……”爹呼唤我们的声音仿佛是从前世传来,娘回首留连,我听不清。

大雪覆盖苍穹,桌子上吉服整整齐齐叠放,深红耀目,飞凤翔鸾的图案跃然锦上,六屏宝冠垂下精致的流苏,和着烛光摇曳纷呈,屋子里水溻溻一道足印蜿蜒至床边,脚踏上一双绣履湿透,鲛纱朱幔分挂两边,我缩在角落里哭泣。

然而,我干涸的眸中渗不出泪水,唯有一颗心茫然而疼痛,明日,便是成婚之日,前方的路究竟怎样崎岖与坎坷?我不知道,我抱着赴死的决心前往深宫,只希望换回娘名正言顺的地位。

年少轻狂也好,一念之差也好,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三章

大婚之日

当我戴上皇后宝冠的那一刻,内心荒寂如林。

外面吉乐声如雷震耳,人声嘲杂,盖头缓缓落下后,内庭命妇掺扶着我缓缓走过回廊,曲桥下不是一池春水,而是百里冰川,望进我眼中的全是一片深红,火红色泽暖不热心底冰冷,此时,世人是在嘲笑我?还是在怜悯我?亦或是……等着我三载之后猝殁于静室,还是更短?

两旁宫人沿路酒下细碎的金色彩纸,红毯上鸾架缓缓移动,前往正堂。

郁诚越与周氏端坐堂上,两人显得十分紧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左右宫人、内侍垂首而立,宝扇簇拥下,他才开始觉得自己已经真得变成了国丈大人,激动不已,不时向外翘望,坐立难安,手中玉如意都被他在掌心撰出了汗。

“皇后娘娘架到……”

随着长长的喧到声,一抹红色身影在命妇的小心护送下踏进厅内,吉乐声适时的停下,满堂寂然。

内庭宫人站在一侧,高声道:“请国丈大人觐婚辞、奉如意……”

郁诚越瞌瞌巴巴的将早已准备好的祝婚辞说了一遍,“愿君与主鸾瑟其鸣……天作永合。”

他走下来,将一根系了红色同心结的碧玉如意交到我手中,我缓缓抬首,语声清冷的道:“保重……”

简单二字之后便不再说话,左右命妇有些诧异的看着我,刚刚礼仪之辞她们早已反复教授过我,然而,堂上高坐的父母都与我那么陌生,我叫不出那声爹爹,也不愿叫大娘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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