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户流年(44)

苗家舅爷长叹一声,“苗某实在惭愧。”亲手接过杀威棒,到三房接上自己妹子,连夜回家去了。三太太自然不肯老老实实的走,很是哭闹了一番,一会儿拉着苗家舅爷叫嚷“你算什么亲大哥,都不给我撑腰!”一会儿拉着谢三爷苦苦哀求,“相公,看在绮儿、之儿的份上,好歹恕我这一回。”无奈她哥哥也好,丈夫也好,都是铁了心的,不管她如何哭闹,也不为所动。

谢绮年紧紧抱着还不到三岁的弟弟谢之年,躲在黑暗中偷偷哭泣。娘亲她脾气那么急,这个样子回了娘家,日子可怎么过!外祖父外祖母都去世了,大舅二舅倒是疼她,可两位舅母都被她得罪过,都不待见她,会不会给她脸色看?

谢丰年停下手中的针线。这是真的?那母老虎被赶回苗家了?那岂不是没人天天打骂自己、□自己,没人天天逼着自己做针线了?谢丰年默默想了一会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时来运转的这么一天。

谢丰年的好运真的来了。她和谢绮年、谢华年一样,被分了单独的院子,有教引嬷嬷,有大丫头,有小丫头,有月例银子。“谢家女儿,向来嫡庶一体教养。”并没有厚此薄彼。

谢丰年第一回拿到月例银子的时候,背着人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还放到嘴里咬了咬,真的是银子呢,我有银子了!谢丰年一个人钻到被窝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其实自她出生起谢府就有她的月例银子放到三房,只是全被三太太刻扣了而已。

自此以后,一向不为人所注意的四小姐谢丰年一日日出落的水灵了,机灵了。春风吹拂时她穿了一件浅绿色交领束腰小缎袄,胸前绣一朵艳丽华美的西番莲,绣工精美,很是惹人注目。

二太太、四太太都留意到了,少不了夸奖几句。“侄女儿手笨,二伯母四婶婶莫笑话。”谢丰年红着脸说道。这朵西番莲,是她自己绣上去的。

“四丫头手真巧。”二太太、四太太频频点头。她二人都是识货的,谢丰年小小年纪有这一手女工,甚是难得。谢丰年从小很少被人夸,小脸涨得通红,身子发抖。过后她细细做了几个荷包,亲手绣上折枝花卉,谢家女眷每人送了一个。

连谢流年也有。“七妹妹,这是姐姐亲手做的,妹妹莫嫌弃。”谢丰年送上一个小小巧巧的一品清莲荷包,心中很有些忐忑不安。她在谢府过日子,自然听说过这位七小姐性子怪异,不是亲娘做的一律不用。

谢流年小手拿起荷包,咧开小嘴笑的特热情,以至于流下了口水。“真是鲜亮活计,四小姐定是费了不少功夫。七小姐该谢谢四姐姐,对不对?”何离在旁温柔说道。

“谢谢系姐姐。”谢流年乖巧的道谢。要说女孩儿还是有语言天赋,她现在口齿越来越清晰了。虽说还是含混,不过能听明白什么意思。至少,她的话除了何离之外,谢四爷等人也大体上能听懂。

“七妹妹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谢丰年满脸喜悦。连性子怪异的七妹妹都喜欢,看来自己女工真是不凡。“德、言、工、容”,自己已经占了一样。

晚上谢四爷来看女儿,何离拿出小荷包给他看,“四小姐送的,小七喜欢。”从前旁人做的都不要,怎么今儿改了?谢四爷看了两眼小荷包,沉吟道:“许是因为小巧?阿离,小七喜欢小小巧巧之物。”

在逸园用小炕桌、小碗小碟,她可高兴了。谢四爷回府之后,即命人照样子做了来,小七见了眼睛发亮,吃饭都要多吃两碟子。当然了,两碟子也就两大口,并不多。

谢流年正专心致志玩一个木制的小车子,推过来推过去,一会儿装东西一会儿卸东西,其乐无穷。百忙之中还忘不了给谢四爷一个白眼:什么喜欢小巧东西,谢丰年很可怜的好不好?娘死了,爹不在身边,无依无靠的。人家好不容易做了荷包来,难道我好意思不收?

谢四爷看着她玩了一会儿,命人把木车收起来,拿出几本书让谢流年挑,“小七,今晚要听哪一本?”炕上摊着《世说》《诗经》《山海经》《庄子》等几本书,谢流年撅起小屁股趴在几本书上闻了又闻,最后挑了《山海经》。

“这调皮丫头。”谢四爷忍俊不禁,轻轻在她小屁股上拍了两下,“你能闻出什么来?”难道书里讲什么,你能闻出来不成?

谢流年咯咯直笑。谢四爷把小女儿揽在怀里,给她讲了夸父逐日、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共工撞天。谢四爷声音低沉优雅,讲的也生动,谢流年听的很入迷。

何离抿嘴笑笑,拿出一件谢流年的小里衣来一针一线细细做着。自从去了那个叫逸园的地方,玉郎越发像个好父亲了,也肯抱小七,也肯抱六小姐,弄的老太爷老太太都诧异,把他好生嘲笑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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