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391)

皇帝不禁又笑了:“你倒是实在之人。不过朕也听说了,你在西北军中时也曾手刃数人,被俘之后亦心系故国,又随齐卿为大军引路,有诸般功劳,才得授校尉一职,并非只靠朕的恩典。来来,告诉朕,这次朕该赏你点什么才好?”

吕良迟疑片刻,咬牙下定了决心,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跪在皇帝面前:“臣有一事,一直不曾向陛下禀告,若是陛下要赏臣,臣请求陛下赦臣欺瞒之罪,准臣——告御状!”

皇帝万没想到他会说要告御状,大为诧异:“你要告谁,且说来听听,朕不追究你隐瞒之罪。”

“臣,臣要告茂乡侯之弟陆镇,告他残杀平民冒功,欺骗陛下!”吕良梗起脖子,中气虽然不足,却是一字字说得十分清楚,“他残杀吕家村二百五十七口人,将成年男子一百零四人首级充做海匪,冒名邀功!臣,臣就是吕家村侥幸逃脱出来的。”

“杀平民冒功?”皇帝的记性素来不错,吕良尚未说完,他已经想起了当初孟节被贬的那件事。在那时候,孟节就是弹劾陆镇杀民冒功,可是他找来的那个证人却是假的,孟节在事后也承认,他是上了这个假冒证人的当。可如今,又有人提起此事了!究竟是陆镇当真杀民冒功,还是又有人想拿此事做文章,弹劾陆镇,弹劾陆家,乃至弹劾齐王呢?皇帝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神色变化,淡淡道:“你细细说来。”

吕良磕了个头。他等了这些年才等到这机会,激动之下不免说得有些结结巴巴,将自己在吕家村的生活叙述了一番,又讲到陆镇屠村的那个傍晚:“……臣逃了出来,去县里找了父亲,向县令禀报此事,可是当晚客栈就起火,只有臣一人脱逃,父亲却被冠上了私通海匪的罪名,也斩首示众……”

吕良声音哽咽了一下,又连忙忍住。皇帝凝视着:“你有何证据?”北山围场事发,正是齐王与晋王相持不下的时候,顾孟两家乃至平南侯的立场都是明摆着的,吕良是齐家养子,在此时重提屠村之事,是否意在立储之事呢?

“平南侯夫人手中那枚核舟,是臣自吕家村废墟中拾得的。”吕良连连顿首,顾不得身上伤口又有些开裂,渗出血来,“那时候臣孤身逃窜,在戏班里藏匿踪迹,辗转到了荆襄。臣打听到顾大人祖籍亦是福州,京中又有亲戚,本来想去向顾大人告状,就将这枚核舟假称小贩拾得,卖给了顾大人,原是想借机接近顾大人递状子的。可是后来戏班子进了顾大人家,臣又怕了,怕顾大人也像那县官一般,不但不接臣的状子,还要杀了臣讨好茂乡侯府——这状子就不曾递上去。”

“那你如何又去了西北边关呢?”皇帝神色无喜无怒,看不出什么来,只淡淡地问。

吕良心如擂鼓,接着道:“那时臣便起了个妄想——若是臣能做大官,岂不就能向陛下告状了,总好过递状子给那些信不过的官儿。恰好顾老夫人喜欢臣的戏唱得好,要赏臣银子,臣就势求了顾大人,说臣父亲从前就在西北从军,后来阵亡,尸骨无存。臣也想去西北从军,也好打听臣父的尸骨葬在何处。”

吕良说的这些,都是从前与顾运则商议过的,九真一假,只隐瞒了顾运则当初就知道陆镇杀民一事:“顾夫人心善,就托了孟老大人,将臣送去了边关。只是臣无能,非但不曾建功,还被俘了。幸而跟着义父返回朝内,却只是个小小校尉,仍旧告不得陆家。”

皇帝双眼漠然,忽然道:“那顾卿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若说顾运则现在还不知道,他可不相信。

吕良心里一紧,照着商议好的回答道:“顾大人现在已经知道了。臣在羯奴境内遇到义父,便将冤情相告。回京后方知顾家与平南侯府联姻,因有这姻亲关系,顾大人便也知道了。因此陛下派遣他前往福建任知府时,他才带了臣一同前往……”

“你是想去调查此事?”皇帝似笑非笑,“那可查出什么了没有?”

吕良心里惴惴。皇帝最恨的便是臣下不忠,虽说顾家隐瞒真相情有可原,可倘若被皇帝记下这一笔,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因此被定了罪。即使不定罪,只怕也会被皇帝厌弃,至少是不会再加以信任了。故而他们商议许久才商议出这样的说法,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吕良能到皇帝面前去告状的时候使用,如今也不知效果到底如何。

不过皇帝就在眼前,也容不得吕良多想,忙道:“吕家村屠村之事已过去了八年,实难查证,但臣与顾大人却查到福建驻军之中有些蹊跷之事……”将那百余人调动及死亡之事一一道来。他是亲自去查的,一条条都是了如指掌,讲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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