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417)

当然这些,成王是不知道的。

成王起身,在空dàngdàng的殿中百无聊赖地坐了半晌,几个儿子和小女儿都来请安,自从纳兰迁被软禁后,成王采纳王妃意见,不允许庶子们再在府中居住,远远打发到各处军营里去,所以儿子们请安过后,都还要各自出城回营,刚才还热闹的银安殿,转眼又清寂了下来。

只留下一个嫡女纳兰逦,唧唧哝哝地和他说想娘想哥哥,成王听得越发怅然,携了女儿的手道:“走,看你哥哥去。”

纳兰逦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一撅嘴道:“什么呀,我才不要去看他。”

“女儿家不要这么小家子气。”成王慈爱地拍拍她的脸,“你忘记了?小时候,你迁哥哥对你很好的。述儿小时候身体不好,倒不怎么和你亲近,每次都是迁儿带你玩。”

纳兰逦扁扁嘴不说话,乖巧地挽起父亲的胳臂。

成王笑了笑,心qíng愉悦,纳兰迁从来都是他除了纳兰述之外,最爱的一个儿子,他是他的宠妾所生,如果不是后来他一心要娶王妃,并为她不再有任何妻妾,这个宠妾,原本有机会最起码扶个侧妃的。

因此一直有份歉意,只觉得亏欠了这个孩子,后来这孩子xing子bào戾凶恶,他也自觉自己有责任。

父女两人没带什么随从,一路散步到了纳兰迁软禁的静园,他们并没有通知那边准备,但早有消息灵通人士,一溜烟地奔去了静园。

“快快!”负责管理静园的一个管事着急地吩咐小厮,“快将蛛网扫扫,院子里的杂糙拔一拔!”

“快去库房拿被褥,那种láng皮褥子!”

“点火盆,廊上一个,屋里一个!”

“开窗!赶紧通通风!”

外头忙成一团糟,几个小厮跪在屋里,捧着棉袍苦苦哀求。

“二爷,您穿上啊,您穿上啊!再不穿,王爷就来了!”

纳兰迁坐在chuáng侧,双手撑chuáng,大冬天的只穿一件单衣,仰首向天,冷笑。

一年多的软禁,他瘦了许多,下巴满是青青的胡茬,颧骨高高耸起,然而便是这般憔悴láng狈,昔日拼命二郎yīn火bào戾的眼神还在,甚至因为这一年多的侮rǔ欺压,更多了一份凛冽和杀气,在昏暗而散发着酸腐气息的室内,烈火纵横。

“二爷……您现在不穿,以后咱们的日子……更难受……”一个小厮跪着爬近,抱着他的腿热泪纵横。

纳兰迁的脸色动了动,眼前跪的,都是陪他一起被软禁的亲近小厮,跟着他吃了很多苦。

他沉默一刻,接过了棉袍。

在小厮们含泪的喜色里,他低而冷地道:“以后吗?没有以后了。”

一个始终没说话的小厮,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遇,各自一闪,随即那小厮上前帮他穿衣,在套袖子的时候,一样东西,从小厮的手中,不动声色地落在了纳兰迁的袖管里。

※※※

成王过来的时候,静园已经打扫gān净,物件整齐,小厮们齐齐整整廊下伫立,一派清静而周全的景象。

开了散风的窗子已经关上,又点了熏香,遮住了屋子原本的气味。

纳兰迁在门口接着父亲和妹妹,神色平静,一派修心养xing的自如,甚至还微笑摸了摸妹妹的头。

成王看在眼底,眼神欣慰,摸了摸儿子的被褥,又摸了摸他的棉袍,招招手,一桌席面跟着送进来。

“今天立冬。”成王让纳兰迁打横坐了,“咱们父子兄妹聚聚。”

“是。”纳兰迁微笑,眼神温润,戾气全无。

成王本来是不打算喝酒的,此刻心qíng一好,便命开了一壶翠山冽,看了看儿子,他有些犹豫,怕纳兰迁沾酒坏了心qíng。纳兰迁不等他开口,已经微笑道:“父王,儿子戒酒了。”

成王连连点头,神qíng欣慰,纳兰迁给成王斟了酒,一旁的侍卫立即上来用银针验酒,成王有点尴尬,纳兰迁却若无其事,直视着成王,诚恳地道:“父王,这一年多在静园,儿子静思己过,时常汗出如浆,夜不能寐,儿子自己都想不明白,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gān出那样枉顾人伦天打雷劈的事qíng来,儿子时常羞耻得夜半痛哭,恨不得一刀抹了脖子,也胜于在这世上无颜再见父王。想起当年,我娘离开时和儿子说的话,要儿子孝顺父王友爱兄弟,一定做好父王和述儿的膀臂辅佐,结果……”他眼底渐渐含了泪水,忽然推开桌子,砰地跪下,大哭道,“儿子实在无颜苟活于天地间,还请父王成全儿子,给儿子一个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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