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50)

君珂望着那肥瘦夹花的ròu片,油滋滋地冒着热气,气味和嘴角先前被沈梦沉擦上去的ròu油相仿佛,突然胃里一阵翻涌,一把推开盘子,趴在窗外翻天覆地地吐。

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背,柳杏林的声音充满关切和不安,“我给你开剂药调调胃气可好?”

君珂不说话,吐到牙帮发酸,眼底泛出泪花。

突然又有人敲门,君珂拉住柳杏林不让他去应门,但主人不去自有丫鬟代劳,半晌有个丫鬟抱了个首饰箱子和一个巨大的铜镜过来,笑道:“二公子说,这房是男客住的,少了面镜子,命人送来给姑娘用。”

君珂一回头,正对上自己被撑得变形薄亮的脸,在镜中那么庞大惊悚地bī来,她第一次看见这张脸,毫无心理准备,顿时惊得“啊”一声,踉跄退后一步。

一霎间心跳如鼓——有人在一刻不停地刺激她,试图bī得她紧张、慌乱、失去正常判断力,直至崩溃。

危机时刻,一着不慎,便是xing命之危。

昨夜到现在,久经折磨考验,她早已是绷紧的弦,哪经得起被恶意的指尖一再地拨动?

沈梦沉,你太恶毒!

君珂突然抓起那盆ròu,抬手就对镜子泼了过去!

ròu汤呼啦啦地泼上铜镜,láng藉一片,顿时看不见人脸。

随即君珂抓过桌上瓷壶、盆架上铜盆、将所有能映出人影子的东西都砸了出去,铜盆将青砖地砸了好大一个坑,丫鬟受了惊吓,一边低呼“失心疯”一边逃了出去,君珂啪地将门一关,反手压在门上,仰头,大笑。

发泄,是减压的最好方式。

而且这么一闹,沈梦沉也许会以为她确实已经濒临崩溃。

君珂哈哈大笑,觉得一番恶砸,果然胸中愤懑之气发泄很多,然而突然又有酸楚的感觉泛上来,哽哽地堵在咽喉,噎得人心底cháo湿,她拼命地仰起脖子,黑暗里无言的一个姿势,像钉在架上的即将被火焚者,不甘受死,愤然申诉。

柳杏林站在对面,望着她,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忽然变成了无言震撼。

她在哭。

不是先前那种借题发挥式的嚎啕大哭,而是笑着笑着突然就出现了眼泪,无声无息滚下来,刹那披了满脸,可是没有哭声,唇角甚至还倔qiáng地维持着一个痛快的笑。

这样的哭。

柳杏林一生未见过。

他相信他这一生,也必不能忘记这一幕。

雨夜、暗室、一地láng藉、满院静寂,高昂不肯低下的脖颈,带笑无声滚落的,眼泪。

第二十七章 算计

黑暗里一人带笑流泪,一人无言怔立。

气氛凝重,只有窗外雨声如常,嘈嘈切切,似有人于暗处低笑。

良久之后,君珂才垂下脸,澎湃的qíng绪过去,她微微叹息一声,觉得疲倦。

一方手帕递了过来,淡蓝色,带点药香,君珂接过,说声谢谢,把帕子往脸上一盖。

不小的帕子遮不住她的肥脸,君珂自嘲地笑了笑,道:“幸亏把镜子给扔了,不然脸大得镜子都照不住。”

柳杏林震动地望着她——这个时刻,还有勇气自嘲的人,是不是内心都有超常的柔韧?

“你似乎误食了某种毒物。”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虽然一时摸不准,不过你放心,给我时间,我一定帮你恢复容貌。”

“把脸上的易容先给我去掉吧。”君珂摸摸绷紧的肌肤,心想幸亏古代的易容工具也是绿色自然物,不然难免伤皮肤。

柳杏林取了药囊来,给她处理脸上那些易容,他动作轻柔,散发暖热的药香,药膏落在脸上却是微凉,冷热jiāo织的感觉令人舒适,君珂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他专注的眼神,并不因为指下的脸肥肿而露出厌弃之色,细致专一,像护持着家传的宝物。

柳杏林专心给她去掉易容,小心不要触及那些肿胀发亮的肌肤,低低道:“谁给你易容的?真是一把好手,其实也不过就是细微处改动,但就是和你原本容貌不同……”

没有回答,低头一看,君珂眼睫微垂,呼吸平静。

柳杏林停了停,手势更轻,去掉易容后,又亲自打了温水给她洗脸,所有动作都轻手轻脚,生怕惊醒了她。

弄好后,他看着君珂睡姿不适,想抱她上chuáng去睡,却又神色犹豫,站在她面前,手伸出去,又缩回,再伸,再缩,几次三番之后,君珂在椅上皱眉转头,柳杏林才咬咬牙,眼一闭,伸手抄起君珂的腰,一边碎碎念“我看姑娘如我妹妹……万万无冒犯之心……”一边小心地朝chuáng边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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