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福妻实(8)

秀兰倒毫不客气,也不搬椅子,端个绣墩放在一旁。

只有晚辈在长辈面前、抑或有头脸的下人在主子身边,才坐绣墩。所以周姨娘神色微微不悦,但是见苏文氏没出言责备,又想到自己是有所求才来,无奈也只好将就着坐下。她的眼神在屋里四下逡巡,想找个由头说自己的事儿,正巧看见苏礼站在一旁练字,忙趁机起身过去看着道:“瞧瞧四姑娘这个字,写得真是好,不像我那姑娘,只会绣个花啊草的。”

苏文氏听了这话,瞬间沉下脸来,家中无论是妾还是通房,生下的孩子都是管正妻叫娘,都是正经的主子,而姨娘和通房最多只能算半个主子,见到自个儿的孩子,也是要行礼问好的。周姨娘只有一个女儿,苏文氏自己儿女双全不看在眼里,便做了个恩典让她自己照顾,但是此番听她这么说话,心下还是十分不喜。

“女孩子家,会女红厨艺才是正经,礼儿是被我宠坏了才依着她习字。”苏文氏不冷不淡地说。

周姨娘察言观色,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忙转移话题道:“听说过些日子姑娘们就要进京,我也不知道该给准备什么物件,所以来问问夫人,也好生学学。”

“佑儿得了差事,所以家中近两年日子稍有宽松,我合计着拿钱给她二人四季衣裳鞋袜各做两套,头面一套,四季铺盖准备一套,便也差不多了。”苏文氏言下之意,家中宽裕所以才做了这些东西,但这宽裕是因为我儿子出去当差,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也别挑剔了。

周姨娘却像是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似的,装作心下合计一番的模样,又道:“只做一套头面是不是有些简陋,四季都没个替换,到京中怕被人笑话。”

“咱们原本就没京中叔伯家中富裕,家里两个姑娘要嫁,这嫁妆要准备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去京中跟人家攀比哪里比得过,倒不如留着钱把嫁妆办得体面些。不过我说的这些物件,只是家中出钱做的,你若是自个儿要贴补女儿,老爷和我自然也不会反对。”苏文氏也不恼,只细细地与她分说。

苏礼开始还在练字,但是渐渐便被二人的谈话吸引,觉得苏文氏的回答真是巧妙得很,她对周姨娘的厌恶谁都知道,但是面上却还要维持着体面和姿态。几句话一说,听着十分妥当,却不仅让周姨娘对置办的物件没办法再提出别的要求,还将自己提前给苏礼置办的物件择了出来。隐藏的意思便是,那是我娘家的陪嫁,我自愿贴补我女儿,与别人可不相干。

周姨娘今天来这儿,其实确有于缘故的,前一日苏文氏找人为家中两个姑娘量体裁衣,订制首饰,还吩咐按照两个姑娘的喜欢做,不论价钱,她当时还十分高兴。但傍晚时分听到主院的丫头闲聊,说起怎么夫人前几日刚给姑娘做了衣服首饰,还不到半月就又做。

这下她满心的欢喜登时化作了别扭,虽然心里明白,庶出的女儿不能跟嫡女相比,但是总觉得既然一同进京,说不定谁对了缘法就能嫁得显贵,待遇总得差不多才是。她自己还指望女儿能在京中嫁个好人家,以后跟着享福呢。所以她也顾不得自己还在装病,拾掇拾掇便急忙假借请安,来探听虚实好争取更大的利益。没成想被苏文氏左一句右一句堵死了所有的路,如今她什么都没办法提,只好开始哭穷。

她从袖内抽出丝帕,朝眼角假意擦拭几下,那帕子预先沾了姜汁,所以瞬间便泪盈于睫,抽抽泣泣地说:“不瞒夫人,祯儿近几年身量儿一直拔高,当年的衣服第二年便再也穿不上身儿。所以这番入京,真的拿不出一两件像样的衣服,去年的已经都穿不上,今年的又只有两件春裳,就算加上夫人昨个儿请人做的,也实在都不够换洗……”

苏文氏早就知道她来的目的,但就是任凭她怎么哭穷都不做声,只冷眼看她还有什么把戏。

周姨娘见夫人不接话,只好自己犹犹豫豫,瞅着苏礼说出目的:“我看姑娘的身量比祯儿略高些,不知可有不喜的旧衣,匀两件来也好撑个门面。”

还不待苏文氏开口,她身后的秀兰便不干了,尖声道:“周姨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借我家姑娘的衣服去撑门面?难道你觉得是夫人苛待了你们,给二姑娘做的新衣裳还没我家姑娘的旧衣裳好?”

周姨娘又碰了一鼻子灰,想不出话来圆场,只好抄起丝帕继续擦拭眼角,眼泪成双成对儿地往下掉。

苏文氏再次沉下脸怒道:“秀兰,我平日里太宠惯你了是吗?我就是教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

秀兰走到苏文氏面前噗通跪倒分辨道:“秀兰不敢。”却又用谁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可是她算哪门子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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