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妻(18)
似乎只有身体的痛,才能使她这颗残破的心短暂的解脱。
地面遍布冰渣和碎石,她跑得太快,双眼又模糊到无法视物,脚踩上一处冰块,人一个趔趄便重重滑坐在地。
脚哆哆嗦嗦的,上边血迹斑斑,猩红的血汩汩流出,阵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她却冷静地瞧着细嫩的脚板上一道道丑陋的新鲜伤口,居然还咧嘴开怀的笑,仿佛流出的并非自己的鲜血,而是一些毫无gān系的液体。
听说大脑里疼痛的部位和兴奋的部位靠得很近,在某些时候,可能无意中便把疼痛和快感联系在一起,遭受肉体伤害的同时获得一种血淋淋的快感。
原来果真如此。
身命的温度一点点被抽空,凛冽的寒风侵袭着她疲倦不堪的躯体,她终于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面上,缓缓阖上含泪的双眼。
她再也撑不住了。
“刺啦!”
紧急刹车声从后方马路上传来,车门很快从里打开。
陆淮快步跑过来,喘着粗气,一声不吭地迅速用宽大的毛毯将她整个团团裹住,拦腰一把横抱起,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后座平躺。
他眸里难掩浓浓的担忧,只觉此时胸膛中心脏突突作响。
怀中被霜雪染得煞白的眼睫动了动,一滴冰冷的泪从血色尽失的脸上滑落下来。
将车内的暖气调到最高,他发动车子,朝最近的医院开去。
他一遍遍握拳又松开,用尽全力想使自己镇定,可依旧心乱如麻。他不敢再去回想,前一刻在马路上见到横躺在地面的她时,他的心脏也几乎停滞不再跳动。
傻姑娘,为什么这么傻!
他频频回头去看云芽的状态,躺着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嘴唇gān裂,似是万念俱灰。
“如果她也……”
一想到这里陆淮只觉浑身彻骨的冰冷,心如刀割。
油门踩到底,抖着手好半晌才戴上蓝牙耳机,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张院长,请务必尽快召集贵院最优秀的医生,我妻子全身冻伤,需要紧急医治,拜托了!”
第16章 放生
陷入昏迷的云芽躺在疾行的推车上,双眼紧闭,嘴唇gān裂,生命的迹象仿佛被抽得所剩无几。
初次见面时灵动的姑娘,到此刻,竟惨白单薄如将死之人。
嘱托最有权威的外科医生主刀,推车被医生和护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门迅速合上,红色的指示灯“噌”地亮起,显示出“正在手术中”几个冰冷冷的大字。
紧跟过来的陆淮愣愣地站在紧闭的手术室门外,空旷的走道上凉飕飕的,只剩下他一人。
人世间所有能使他欢愉的人和事似乎都在这一刻剥离而去,尽留下浓郁哀愁的内核。
手掌心一片粘稠。他目光恍惚地瞧着面前紧闭的门,楞了许久,不经意间抬手,触目所及是一滩血,一半已冻得gān涸变暗紫,另一部分还在凝结。
这是刚刚抱云芽上推车时沾到的。
她脚上破了好几道口子,冰棱渣刺进去,一直在流血。
血,全是血。
这血里似乎伸出来一只渗人的手,重重刺进他的胸腔中,揪住他的心脏,恶狠狠地拔起,反反复复揉捏、搓弄,然后将他掏空。
撕心裂肺的疼,长长久久便只剩下麻木。
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那是他极力想去遗忘,却又不得不在午夜梦回中频繁忆起的场景。
几年前,也是在医院。他站在一扇手术室门外,在漫无天日的等待后,手术室门终于开了,但他迎来的不是啼哭的婴孩和温柔的妻子,而是双眼紧闭的爱人和两条还没来得及呼吸就已逝去的生命。
从希望的枝桠上被飞来一脚狠狠地揣进绝望的深渊里,原来只需要一个短短的夜晚。
一夜之间,人没了,家崩塌了,世界毁灭了。
难以言喻的焦虑感层层包围住他,太阳xué针戳一样的疼,他痛苦的闭眼,像被塞进泥淖里,快要窒息。
那种无力的眩晕感再次侵袭而来,他一时间控制不住身体平衡,脚下一个趔趄。慌忙中撑住旁边的墙,蹒跚地走到扶梯口,另一手则沿着裤边颤颤巍巍去摸睡裤口袋,好半晌才发觉里边空无一物。
他竟忘了,自己已经两年不抽烟了。
云芽不喜欢烟的味道,他刚开始只在屋外抽,后来发现哪怕远远闻到衣服上的烟味她也会忍不住皱眉,就尝试着把烟戒了。
那些吞云吐雾消愁的时光,在指尖忽明忽灭的烟圈,早已被丢进回忆的角落。
“陆总,披件外套吧,”穿着白大褂的张院长寻到站在通风口满脸黯然的陆淮,匆匆忙忙赶过来,手里拎了件崭新的大衣,关心道,“令夫人还需要照顾呢,你可别先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