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仿佛每一个字里都沁着血和泪,在那声音的引导下,人们冲向了那些军人。
不过江就会死,那此时死与将来死又有什么区别?
战争与死亡是每个人头上的阴云,有人苦苦爱着求着希望这朵云能快点儿过去,可当他们发现这片云遮蔽了整个天幕。他们会绝望,会抗争,会突然发现死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那早已不由你选择,它成了一种必然。
枪声断断续续越来越快地响起,血水流到了江里。
路长河顾不上别的了,他快速的往枪响的地方冲去,子弹擦过人们的头顶,路长河奋力拽着两个人趴下,勉强避过了一次死劫。
终于,他冲到了军队所在的位置。
汹涌人潮中,他奋力跃上堤坝,从一个人的手中抢过了一支枪。
“别打了!”
这个老兵痞的鞋子都被踩碎了,裤脚也少了一块。
几天的长途跋涉让他看起来比别人都要更加狰狞和可怕。此时他拿着枪,竟然同时喝止了两边的人。
突然,一颗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子弹擦过他的头皮,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他的眼神凶厉又冰冷,抬手一枪打断了船上一个人的手腕儿,那人手里本是有着一支手枪的,现在落到了甲板上。
惊人的准头为这个码头争来了片刻的宁静。
可是,接下来该做什么?
从来老辣的男人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
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码头上的人们高喊着他是个英雄,继续冲击着登船口,船上的显贵们大喊着开船,声音里带着惊惶。
一队十几个士兵竟然无人可开火,因为路长河正看着他们,用他的枪。
包括原本队伍里的几个商人在内的那群人挤到了登船口,那个承诺了要帮路长河找到东西的中年男人抓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子往路长河所在的地方奋力挤来,人群在向他身后涌去,他笑呵呵地挥舞着手里的布袋子,对着路长河大喊:
“你看,我把你的东西找到了。”
不甚清晰的声音传进路长河的耳朵里,另一种更清晰的声音也传了进去。
“趴下!你们都趴下!”
刚刚看起来还是无可战胜的男人,在这个瞬间脸上的表情竟是极度的恐慌。他听见了飞机的声音,他听见了属于敌人的飞机的声音。
人们还在急着上船,还在急着喊他是英雄,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路长河的耳朵的耳朵如此灵敏,正因为灵敏,他知道将有怎样的噩梦降临。
当飞机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挥舞着布袋子的男人,还满脸的笑容。
路长河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惊恐。
“趴下!”他大喊着,喉咙里带着血腥味。
随着天空中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无数人倒在了血泊中。
那个冲向路长河的笑容凝固了。
鲜血喷涌。
船家急忙开船。
踩在踏板上的人纷纷落入水中。
几乎是转瞬之间,刚刚还欢悦的码头成了人间地狱。
那个僵立在原地拿着枪,一动不动的男人,在很久之后终于动了。
他用枪杆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走到了那个男人尸体的旁边。
小小的,灰扑扑的布袋子上。有硝烟的痕迹,有灰尘的残留,又时光的磨损,还有新建的,带着温度的血。
他的手指先是凑到鼻子下面试探鼻息,在一片冰凉中抖动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转去勾起地上的袋子。
“啊——!!!”
终于,这个男人发出了一声包含无助的怒号。
他手里拿着枪,那枪对着天空,射出的子弹打不碎敌人的飞机,也打不破一如铁幕般的绝望。
人们在哭泣哀嚎和惨叫。
路长河抬起眼睛,看着江面上驶出的船被飞机打出了黑烟,发出了不祥的声音。
终于,他收好了袋子,拖着枪杆往码头外走去。
在他身后,船炸了。
走出码头没多久,路长河遭遇了一个三人的敌军小分队,也许是怀着必死之心。也许是老天爷就不肯收他。总之,一顿交火之后,他竟然奇迹般地打死了两个人。
躲在一辆木头车后面,没有了子弹的路长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布袋子,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痕迹,勾着唇角轻轻笑了笑。
“老路我,到底还是不能把你们一个个送回家了,咱们就一块儿葬在这儿吧,奈何桥上走慢点儿,阎王面前太挤了,等我去给你们开路。”
最后那个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接着,他慢慢站起身,以一种无比坦然的姿态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枪响了,死的人不是他,敌人倒下的尸体后面,露出了横枪立马的乔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