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绣儿心想,哎呀,他随口说的,她怎么也跟他发疯当真了呢。可是,他自信满满的神情,让她不自觉信以为然。真的,他那样子挺有威严。
咦,她在想什么呀。
“直觉。”苏傥得意地一扬眉,“真正懂得吃的人,对食物和器具都有特殊的感情。你呢?对你常用的炊具,有没有感情?”
卢绣儿一怔。那些灶、鼎、甑、盘、碗、钵、盆、俎、箸、勺、瓶、罐、壶……她从来都当它们是工具,至于感情,最多是喜欢某个图案花样,谈不上留恋。烧完了吃完了,就放下了忘记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虽然从小学烹饪,并没有沉迷,甚至,她并非那么重视那个厨房。因为她不想被困在里面一辈子。她是官家小姐,以后会是某家的少夫人,即使她有多么出众的厨艺,都不会经常有机会展示。仅仅是老爹遗传了天赋,耳濡目染的浸润使她惯熟条理,运斤成风。
于烹饪一道,她是个毫不痴迷的过客。
卢绣儿想到这里,惊出一身冷汗。她再度细细地打量苏傥,不禁对这个奇怪的人,和他的奇谈怪论,有了点异样的好感。
或者说,尊敬。
苏傥叹了口气:“这道菜既然有那么多缺点,我就不吃了。免得在你面前吐,大家都不好看。”
“又是什么菜惹得你吐啊?”桓浪晴笑着,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他桓郡王可是从来不踏进尚食局半步的,完全是因为苏傥在这里,才纾尊降贵。但刚一进门,桓浪晴就立即觉得这趟来得真值,不仅看到了焕然一新的卢绣儿,还遇上一盘真正的美味。
卢绣儿今日穿的粉色轻罗,怎么又令他想到丹桂花糕呢?桓浪晴食欲大涨,炯炯目光立即溜到了那盘羊肉葱白上,叫了一声:“好东西!”
卢绣儿稍微觉得赢回一点颜面,毕竟桓浪晴见过世面,寻常食物看不入眼。苏傥微笑不语,就见桓浪晴当仁不让地拿了筷子,拣起一块羊肉大嚼。
“好吃,不错!”
卢绣儿想,到底还是桓浪晴比苏傥要讨人喜欢。
“公主饿着你不成?猛虎扑食一样。”苏傥笑说。
“大厨房的东西,哪有你这‘小厨房’美味。”桓浪晴别有他指。
“这盘菜专为我做的,你少吃两口。”
“偏不!我这就全部吃光光。刚才谁说要吐来着?”
“哈,我看了想吐你还吃?”
“是你没眼光!人人都叫好,只有你有眼不识宝。”桓浪晴又故意看了卢绣儿一眼。
卢绣儿听出他的意思,又见他吃得愉快,不由俏面微红,两手捏了腰侧的佩玉,微微颤抖。桓浪晴的余光发觉她的异样,吃得更欢。
苏傥听到桓浪晴的话似乎都是对了卢绣儿在说,打情骂俏,心里隐隐气闷。
“这里还有酒。”卢绣儿为了掩饰紧张,为桓浪晴倒上一杯美酒。
“多谢卢小姐红袖添酒……”
他深情款款的道谢,看得苏傥直起鸡皮疙瘩,卢绣儿这丫头似乎被他迷糊得不清。苏傥一声清咳,娓娓地说:“我这杯也喝完了。”
他这话好像个失宠的孩子,看到母亲关注别的孩子,忍不住发出一句不平。
卢绣儿见他主动讨酒,倒是难得,没计较她是否在伺候两人,替他满上一杯。
“我要喝这杯——”桓浪晴居然伸手过来抢,这臭小子得寸进尺,苏傥“啪”得打掉他的手。不想桓浪晴另一只手端了那盘羊肉葱白,一晃,没拿稳。
“哐啷!”碟子在地上碎作数截。
苏傥耸肩伸手,一副不关我事,我不是故意的表情。
卢绣儿立即逮到他的狐狸尾巴,叫道:“哦,原来你说它会死,是你会亲自谋杀!哼,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
苏傥无辜地辩解:“这绝对是意外!是它自己想死,找了这个机会自尽!”
“为什么它好端端想死?”
“因为你帮它配了不相干的菜,根本不符合它的性格癖好,它觉得士可杀不可辱,与其被你们这些不懂欣赏它风骨的人糟蹋了,倒不如一死干净,了却平生志未酬。”
苏傥说得理直气壮,卢绣儿扑哧一笑,想不出用什么话反驳。因为这歪理,实在有几分可爱啊。
桓浪晴发现他一则听不懂,二则插不进嘴,望望苏傥,再看看卢绣儿,这对斗气冤家到底几时有了这样的默契?
“咕——”苏傥的肚子不争气地哀鸣了一声。两人同时想到,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吃。
“你挑嘴挑成这样,长到这么大居然没饿死?”卢绣儿一撇嘴,她头疼啊,要是搞不定他的胃,皇上这关可怎么过?
桓浪晴看他们似乎忽视他的存在,忍不住插嘴:“其实京城的食府,每家都有几样小菜,他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