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193)

卧在里头的赵渝因白日里睡得多了,现下反而睡意全无,又因胸骨受伤,故而也不能半靠在床上,只能直直地躺着,听着窗外雨声淙淙。

耶律菩萨奴喊那嗓子时,她自然是听见了,那时她才惊觉在与自己同在一屋的不是莫研而是他。莫研奔到院中的脚步溅着水花,她也听见了,可之后这个脚步声并未进屋,她又等了许久,始终未听见莫研进屋的声响,心中不由又恼又羞,自己尚是未嫁之身,暗骂莫研如何能将自己与另一男人独处。

赵渝尚在发呆,突然听见近处传来滴水声,循声望去,才发觉屋顶有处地方开始漏水,偏偏很不巧的,雨水正滴在她的脚边。她僵卧在床,动弹不得,又不愿唤耶律菩萨奴进来,心中暗暗叫苦,只能盼着雨快些停才好。

天不从她愿,雨非但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不多时,她的脚边被衾已经濡湿了一大滩,丝丝冰凉渗入体内,她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感觉到凉意一直蔓延到了小腿伤口处。

看来是没法再忍耐下去了,她轻咬下嘴唇,小小声道:“耶律大人,你能进来一下吗?”

说罢,她等了一会,外头静悄悄的没动静。

她只好略提高声音:“耶律大人,你在外面吗?”

仍旧没人进来,外头静悄悄的,就像没人一样。

没法子了,赵渝深吸口气,亮着嗓子喊道:“有人在外面吗?”

这下,外间终于有动静了,帘子被掀开,耶律菩萨奴探了个头进来,漠然问道:“公主有事?”

“屋顶漏雨。”与他不会有多余的话,赵渝尽量简明扼要道。

他抬头扫了眼屋顶,再低头瞧向被衾,面容一沉:“被子全都湿了,怎得早不说?”其实之间赵渝两遍叫唤,他都听见了,只是若应声而入,未免显得自己过于关切,故而特地装成第三遍时才听见。此时见到被褥湿透,又恰在伤腿的位置,他忍不住就想出言相责。

赵渝紧抿着唇不说话,微垂的眼中隐隐有光华闪动,自小在宫中娇生惯养的她何尝受过这个:身受重伤不能动弹,流落荒野小镇,住在漏雨的破屋之中,这些都是她从前想也未曾想过的事情,现在加上还要被一个契丹人训斥,她心中的委屈忍也忍不住地涌出来。

尽管烛光昏暗,耶律菩萨奴还是看见了她眼中打着转的泪花,为了不让它落下来给大家平添尴尬,他硬生生把到了嘴边讥讽的话咽了回去。

“伤口不能沾水,我再替你换一次药。”平平的语气。

赵渝很想说请他把莫研叫过来,可是耶律菩萨奴一闪身又出去了,抱了他自己的被衾进来铺在地上,然后将赵渝抱起放上去。

“床湿成这样,不能睡了,还请公主今晚委屈一下。”他面无表情道。

赵渝轻点下头,表示睡地上也不打紧,犹豫了一下仍是问道:“嗯……莫研在哪里?”

耶律菩萨奴本已伸出手来,准备替她换药,闻言又停下手:“她今晚和展昭成亲,你要我去叫她么?”

突闻此事,赵渝不禁吃惊:“她和展昭成亲?展护卫不是受了重伤么?”

“他是伤得很重,”他顿了顿,才道:“所以,我想这就是她一定要和展昭成亲的缘故。”

闻言,赵渝久久未语,心中波澜起伏:这几日来,自己一直躺在床上自怜自哀,莫研在身畔来来往往,端茶送水换药换衫,自己却完全没有留意过她。展昭是她心爱之人,不明不白地受了重伤,她的心里也不知如何担忧,自己竟是连安慰都未曾安慰过她。难得她竟有如此勇气,在此时此地与展昭成亲。此时方才察觉,自己虽然贵为公主,可却是比不上她。

“公主,可否要唤她过来。”

耶律菩萨奴耐心地等着她怔怔出了半日神,才又开口问道。

赵渝摇摇头:“不,别唤她,就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呆着吧。”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相比起他们,自己能为他们做得竟如此之少。

耶律菩萨奴默然不语,低下头开始解开包扎她腿部的布条,替她换药。他毕竟是男子,手脚自是比莫研要重许多,阵阵疼痛如波涛般涌上来,她苍白着脸,死死地咬着嘴唇,生怕自己痛呼出声。像是察觉到什么,他的手略停,不动声色地瞥了她,雷声滚滚从屋顶碾过,闪电间或将屋内照得煞白,她毫无血色的脸映入眼中。他暗叹口气,动作转而轻柔。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来,紧随着便是一声炸雷,声响巨大,雨也随之愈发大起来,噼里啪啦的落雨声将屋子密密地包裹起来……

因白日极累,莫研睡起觉来也颇沉,尽管巨雷就在近处炸响,但她也只是低低咕哝了一声,扯着被子蒙住头接着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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