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58)

展昭闻言,微抿了唇,不语。

莫研扳着手指算了算,冷笑道:“这位织造府的范大人果然是‘两袖清风’,难怪天下如此太平。”

“劳烦再看看丝绸这项。”展昭沉声道。

“丝绸……光是凌烟罗一项就起码虚报了几万两银子,其他的自是不用提了。”南宫若虚随手翻了翻,不禁摇头道,“范大人当真是贪心不足,实在是过了、过了……”

展昭的眉头皱得越发紧:“如此看来,这一年下来,织造府在姑苏地界上盘剥足有上百万两。”“绝不止这个数,这不过是帐上的数目罢了,加上层层盘剥,起码这个数。”南宫若虚摊开五个手指,“就是每年从我们这些大户身上盘去的,便有几十万了。”

“你们每年也往织造府里递银子?”莫研问道。

“不递怎么办?官府若要难为你,名目花样多得很,难道我们还反了不成。”南宫若虚苦笑,“那真真就是官逼民反了,可惜,又有几人相信。”

展昭起身收起账本,重新包好,道:“多谢,今日之事,还请南宫兄勿向他人提及。展某先行谢过!”

“展大人放心。”南宫若虚也起身道。

“姐,我们先走一步。”莫研朝宁望舒道,“还得趁夜把账本还了。”

宁望舒伸手替她理好一缕溜出来的发丝:“小心点。”

“姐夫你多保重!”她朝南宫若虚调皮一笑,“有喜酒吃的时候,可得想着我。”“告辞!”

展昭略一拱手,遂与莫研转身离开。

“书房已经烧了,就算帐册要还回去,放什么地方?” 刚出了南宫世家,莫研就问道,“再说是陈年的旧帐了,便是新任织造要交接,也应该不会查这些旧帐吧?”

展昭不语,径自陷在沉思之中:方才在南宫世家中,听南宫若虚轻描淡写地说破帐册中的猫腻,每年织造府起码盘剥五百万两以上,如此庞大的数额实在令人发指。而这,不过区区一个织造府而已……

莫研见他不答,踢了一会路上的小石子玩,半晌才道:“别想了,我早就说过,大多当官的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搜刮民脂民膏,哪里管百姓的死活。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又何必自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展昭望她。

“你的眉头皱得象铁疙瘩,一看便知。”她低头找石子,突然脚下发力,笑道:“看暗器!”一粒小石子被她踢得激射而出,直打向展昭的左肩。

不过是微微一侧身,石子从他耳边飞过。

“小娃儿功夫不错,再过两年,又是一朵江湖奇葩。”莫研上前老成持重地拍拍他肩膀。展昭啼笑皆非:“展某愧不敢当。”

两人相视,莫研大笑。

“我师父以前就老是这么夸我们,”她无限怀念道,“骗我辛辛苦苦地练功,两年又两年……”“后来呢?”展昭微笑。

“后来,我二哥哥骂我傻,说我就是一头被人用萝卜牵着的驴。”

“……”

展昭淡淡一笑,笑容带着几分苦涩。思及自己,何尝不是与她一样,全心想守住一片青天,却又是如此艰难而遥不可及。

莫研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行去,声音飘过来:“再后来我就懒了许多……其实现在想想,觉得有萝卜倒比没萝卜好些。”

在她的身后,展昭缓步跟上,心中郁郁之气渐散:凡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吧。他们手中的是假帐册,真的帐册应该还在白府之中。

夜阑人静,展昭悄然立在白府假山巨石暗处,莫研半靠在石头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头顶的月亮。他们在等小楼灯灭。

上次时间仓促,无法细细探查,所以他们只好漏夜再来。既然烧掉书房的是白盈玉,那么多半真的帐册也被她藏起来了。

“明日要起风了。”莫研低低自言自语。

展昭仰头,月亮边缘带着一圈朦朦胧胧的光晕。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确是要起风了。此时,小楼的灯明暗一晃,灭了。

两人又候了近一个时辰,待楼中人睡沉。

“楼下两名,楼上还有一名陪着白盈玉。”莫研方才便留意灯烛人影,两名丫鬟宿在楼下的偏室里,还有一名丫鬟陪着白盈玉在小楼上面就寝。

展昭点头:“我去楼下。”楼上女儿家物件太多,若要他去女儿家衾衣中翻翻拣拣,终是不妥。莫研依旧用小银簪子挑开窗子,两人翻身跃入。展昭先点了两个丫鬟的睡穴,朝莫研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上楼不可伤人。

她不耐烦地点点头,猫一般脚步地从楼梯轻纵而上。

楼上点了薰香,香味对于莫研这般灵敏的鼻子实在稍嫌浓了些,害她痒痒地直想打喷嚏。绣帘内,可以看见丫鬟睡在床边的榻上,呼吸稍重,已然沉沉睡去。罗帐层层低垂,看不见里面的白盈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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