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69)

“此地不比府上,小姐还是用些为好。船上没有点心,现下若不吃,只怕便要饿到明日。”展昭好言劝道。

白盈玉略一迟疑,家败至此,再拿自己当大小姐确是可笑,遂上前盛粥。好在粥的味道着实不错,丝毫不觉难以入口。

“还有几天方能到京城?”她初次上京,心中没底。

展昭答道:“快的话,大约五六日光景。”

“如果慢呢?”

“那就难说了。”他微颦起眉,如果慢的话,很可能就会被杀手追上。五个人中两人不会武功,自己受伤,莫研那两三下子自保尚且困难,只剩下吴子楚一人孤掌难鸣。正自烦恼,抬眼见莫研已三口两口吃完自己那碗,难得的没有再去盛,看着他道:

“你还要么?”

这丫头,倒真是一点都没有烦心事,展昭心里想着,说出口的却是:“你怎么不再多吃点?”莫研冲他嫣然一笑:“方才在后头,我已吃过一些了。”

“你居然偷吃?”宁晋叫道。

“做饭总得尝尝咸淡吧。”

宁晋愣住:“这粥是你熬的?”

“不是我,难道是你。”莫研自顾接过展昭的碗,复盛了碗递给他。

想起方才自己还夸她厨艺好,宁晋恨不能把舌头咬掉,现下咬不掉舌头,只好又多吃了两碗粥。用毕饭,天色已黑,吴子楚和莫研商量好各守前后半夜,众人方各自睡下。船在水中载沉载起,展昭素日睡得便浅,加上有伤在身,难以深睡,神志介于半睡半醒之间。只听见外间流水淙淙,遥远而熟悉,仿佛身子又回到了那夜的荷塘之中,在水中浮浮沉沉。荷茎在周身轻摆,他看不清眼前发亮的是星星还是那人的眼睛。那人对着他伏下身来,嘴唇柔软的触感,一小股清泉般的气体注入他的体内……

展昭骤然醒来。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江水拍打船舷的波浪声。宁晋裹着袍子,大概是不适应,皱着眉头硬睡;白盈玉在另一头的窄榻上已然睡着;而莫研就半靠在距离他不到一尺的地方,双手环胸,浅浅而眠。

一直以来觉得她像个孩子,却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夜里,看着她的睡颜,他脑中异于平常地乱糟糟起来。她睡着时候的样子似乎和平日醒时不大相同,眉宇间有种淡淡的哀伤,那模样让展昭想起那夜怕蝉叫时的她。

几缕发丝自鬓边垂下,轻轻地沾在她的唇边,展昭伸手替她轻柔拂开。她脸上那几道血痕已淡了许多,鬓边却有这一道极浅的月牙形疤痕,不细看却是难以发觉,也不知她又是何时伤的。好歹是个姑娘家,怎地弄得脸上都是伤,展昭轻轻叹口气,将那几缕发丝掠至她耳后。这小小的碰触惊醒了莫研,以为有人来袭,睁眼望来,见是展昭,才重新合目睡去。

展昭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停在半空,此刻才惊觉此举不妥。再想起梦中之事,他不由对自己恼怒起来,干脆披上外袍,慢慢挪动受伤的腿,步出船舱,到外间透透气。

吴子楚正静静地坐在船头守夜,见展昭出来,笑道:“睡不着?”

展昭无奈点点头。

“你的伤要多休息才是。”

展昭又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望着雾气缭绕的江面,静静不语。

知道他素来话就不多,吴子楚也不引他开口,自从怀中摸出一个陶土做的埙,凑到唇边试了几下音,便咿咿呜呜地吹起来。

他吹的是一支古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而上,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埙的声音空灵质朴,通透非常。曲调柔和婉转,徘徊往复,不由令人魂散神牵。展昭怔怔而听,一时间恍恍惚惚,犹如回到梦中一般。

第三十六章

次日天色有变,晌午尚是薄云遮日,到了午后已是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众人在舱内只听见桅杆吱吱作响,皆是不安。不多时,船家便进来,歉然告知眼看一场大风雨将至,若是勉强行驶,只怕有危险,故不得不靠岸,请他们上岸寻找宿头。

虽然不情愿,但天公不作美,却是无法,他们只得听船家的话。小船匆匆在附近寻了一处靠岸,众人上岸。

天色阴沉,风卷着芦花逼头盖脸地打过来,只走了一盏茶功夫,雨便倾盆而至。站在一处高岗上,隔着铺天盖地的雨幕望去,此地甚是荒凉,虽有几处房屋,却都是断垣残壁,莫说是歇息,便是想避雨都不能。

众人只好冒雨再往前寻去,行了约半里地,方见前面有一处茅舍,隐隐可见炊烟袅袅,应是有人居住。众人大喜,忙上前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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