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夜(出书版)(16)

“要叫娘子。”

“娘子打过仗吗?”

“……我没有打过仗,只见我爹爹指挥过人打仗。”

徐小七恍然大悟:“我听干爹说过,娘子的爹爹做过大官儿。我只道是个读书的夫子,原来还曾领兵打仗来着,敬佩敬佩!”

琴太微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的爹爹啊,是个很了不得的人……”

徐小七待要听她讲故事,说她爹爹怎么了不得,却没下文了。偷眼瞧去,见她面色端凝,唯有一对眼睛亮闪闪的,似有波光明灭。他还以为她哭了,其实只是映着天空中烟火的光彩。徐小七想逗她高兴,又说:“娘子啊,我说了你别生气。”

“嗯?”

“你吃到的那个铜钱,很灵的。去年除夕,跟我住一块儿的何三儿吃到了铜钱,一开春他就被挑去给二皇子伴读了。还给起了个学名儿,叫什么何足道!唉……”

“做伴读很好吗?”

“好呀!现在是伴读,以后就是皇子的心腹了。可惜我书读得不好,选不上我,”他想了想,扳着指头说,“大皇子到现在还没出阁,谁都不指着他。皇上还有三个庶出的弟弟,不过跟着他们没意思,将来都得之藩。徵王更不成,说不定哪天就走了。剩下就没人了。淑妃肚子里的不知是男是女,就算也是皇子,等三皇子长大读书,我都老了呀。”

琴太微揣摩他所说的“有意思、没意思”,大约指的是想跟着太子,以后就是皇帝身边权势倾天的大珰。她亦听说大皇子有病,故而宫中的情形十分微妙,乃至徐小七这样连禁城都不大进得去的小内官,都要掐斤算两、掂量利害。

“姐姐,你咬着了铜钱,希望明年有什么好事儿落在你头上?”

琴太微说:“我想回家。”

“天下那么多愿望,你倒许了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徐小七嘟囔着。

第三章 春闱

倏忽冬去春来。正月十九皇帝于奉天门听政。没想到新年的第一次临朝,就闹得不可开交。先是有言官弹劾忠靖王徐功业剿贼不力,滥邀功赏,被皇帝压下了;又有兵部提请重建东南水师,协助徐家军肃清海疆;再有西南各省连月大雪致冰灾,一时冻殍遍地,乞赈灾减赋,总之还是缺钱;最后又是老话重提,请太后放徵王之藩。

一番争论没有什么结果,罢朝之后,皇帝忽然起意,去给徐太后请安,顺手却捎上了去岁张延年送来的市舶司账目。

徐太后是忠靖王徐功业的姑母,当朝皇后亦是徐家人。忠靖王府为开国勋臣,手握兵权,德望极高。万安初年海寇横行,多赖忠靖王父子浴血征战,才守护住东南一方黎民的安宁,然而徐姓功劳虽高,势力亦因此坐大,对朝廷影响极深,在军中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明里暗里结成了一个“徐党”,同宫中太后遥相呼应。

说起来皇帝杨治当年还是在忠靖王府和徐太后的支持下登位的。神锡初年,政务上的事情太后对皇帝多有指点。但是这几年,皇帝却不大去清宁宫了。究其原因,还是皇帝对外戚擅权的不满。

翻完船税账目,徐太后默默顺着猫儿的毛,等着皇帝先说话。

皇帝恬然道:“儿子不大相信这个账目,想派人去查一查。”

徐太后轻轻冷笑一声。

这其中却有一个缘故,万安年间潦海战起,户部因一时筹不出军费,将当年市舶司收上的船税直接分给了忠靖王。此例一开便因循多年。忠靖王府把守港口关卡、商路要道。市舶司一介内官衙门也无力与之抗衡。坊间有言,能漏给朝廷多少钱,全看忠靖王徐功业的心情。甚至有人说,海商们给朝廷上船税,还不如直接贡了忠靖王。据张延年暗中查访计算,忠靖王府以军费为名每年分去的船税,几乎是朝廷所得的三四倍之巨。

“查一查也好,”徐太后拖长声道,“徐功业这几年只忙着打仗,手下人若有不周全的地方,皇上该给他提个醒。若是没有,也知我忠靖府果然清白,堵了悠悠众口。”

这并不是真肯退让的意思,皇帝笑道:“去年潦海一场大战,军费开销极大,市舶司这里自然剩不下多少了,儿子也是知道的。”

徐太后锁起眉头,忽然叹道:“军费开销多少我不知道,只是听娘家人说起,这一两年是委实艰难。旁的不说,连安涌的丧事都办得十分简慢。可叹徐功业只剩这一个嫡子,到头来还是草草葬送了。”

去年忠靖王世子徐安涌为国捐躯,朝廷是有旌表的。皇帝心知这是太后在敲打自己不可忘了徐家的功劳。

“敢问皇帝可想好了派谁去查账?”太后问,“内官还是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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