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皇后(339)

风离澈微微一愣,侧身绮着王座,头顶金冠之上两颗明珠在月光下散发出清冷的淡淡光泽,他敛了敛神色道:“那就早些将她嫁出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烟落一愣,想不到他竟是如此曲解她的话中之意,刚欲辩解。可到了喉口的话愣生生被他阴沉警告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适逢请脉的章太医前来,烟落微微蹙眉,有些推拒道:“不用了,我只是一点不适而已,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风离澈似充耳不闻,只正色吩咐道:“章太医,你好好替她瞧瞧,可别落了暑热的病根。”

章太医躬身领命,坐下请脉,月光落在他微微花白的胡子上有着哥异明媚的光影,他忽地起身含笑道:“恭喜国主,恭喜娘娘。”

烟落怔了一怔,隐约明白些什么,情不自禁地从心底弥漫出欢喜来,旋即又似被一卷冰浪迎头痛击拍下,一颗心已是惴惴不安跳动起来。

风离澈并未多想,只是疑问道:“何喜之有?”

章太医一揖到底,道:“恭喜国主,恭喜娘娘,娘娘已是近两月身孕了。也许娘娘平日里忧思过重,胎相有些不稳,待臣开几副安胎的方子让娘娘用着,再静静养着应该就无大碍了。”

章太医话音一落,周遭瞬间安静下来,隐隐只听见出竹管弦之乐,听在耳中越发清朗缠绵。可交叠错落起伏的呼吸声,却是愈来愈沉重。

风离澈身形微僵,神色冷寂,目光梭巡在了她的身上,淡淡不言。月光朦胧,却将他深刻的五官映衬得愈发清冷,他的眸色愈来愈深邃,幽若暗火,却渐渐如燃尽的死灰一般,冷彻底,冷到无望,冷到与尘土无异。

他以指尖摩挲着她滑腻雪白的脸颊,头也不抬,只是语气淡漠道:“果然是大喜,赏!”心中如同重重地受了一击,沉沉密密的痛,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无数条细碎的冰纹,那样无止尽地裂开去,斑驳难抑。

章太医甫听闻有赏,面色一喜,旋即俯身,叩谢恩典离去。

烟落的心中有如无数人正在击打着小鼓,那样的嘈杂声渐渐淹没了她的理智,再无法细细思考。脸在他微微粗糙的手指的抚触之下,几乎要沁出冷汗来了。将近两月的身孕,仔细算起来竟是那夜她离开御时怀上的。下意识地伸手抚上小腹,感慨万千,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她不知风离澈究竟会如何处置自己。他,会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么。

倏然,“霍“地一声,她只觉眼前一阵冷风晃过,吹起她额边碎发翩翩飞扬起来。转眸,只见他已是起身离席,身影寥寥,踏着满地细碎落叶而去,一袭黑袍渐渐与暗夜融为一色,不复可见。

她知道,他生气了。心内有此不知所措,她徐徐低下头,却见自己的宫装素裙之上,似有一抹黄色,轻软落于裙上,经年泛黄的颜色,在月光之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这枚香囊,十分眼熟,她曾经见过,是叶皇后的遗物,当时她与风离澈一同触动机关寻到此物。想来是方才他鄹然起身之时掉落的,正要收起还他,却突然见似有一片乌黑收于袋底,她直以为是脏污,欲伸手去掸,却发觉不是,随手摸出来对着月光一看,几乎要惊得呆在原地。一缕如墨缎般的乌发用红绳细细绑了,正安静栖息于内。那是她的头发,她怎会忘却,他曾挥刀斩断她的青丝,竟是细心收藏在此。一枚香囊,那样的柔软,那样的轻若无物,可是却装载着他满腔的绵绵情意。记得风离御曾经说过,叶玄筝族人的习俗,男子赠女子弯刀,女子断发相赠,便视为夫妻。他待她,原是爱多过恨罢。

瞧着那枚香囊,她痴痴惘惘地出神,这样的深情,教她如何还得起,今日教她瞧得这般真真切切,又教她日后如何去面对他,还能装作不知么?

内心有莫名的哀伤与感动,仿佛冬日里一朝醒来,满园冰雪已是化作了百花盛开,只是那样的美好与盛大,却是错了季节。

她不敢接受,亦是不能接受。

抬眸,明月如钩,风离御,此时此刻,你也正抬头仰望着明月么?我们又有孩子了,你知道么?

月有阴睛圆缺,而属于她的分分合合,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心痛如斯,心乱如斯,此刻,她真的好想念他……

散席之后,烟落凭着记忆,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欲走回自己的寝宫,自从来到这南漠王宫,她极少出门,是以四下里皆是不熟悉,远远望过去重重叠叠的殿宇绵延不绝,万重灯火,在暗夜之中鳞次栉比点燃起来,陌生的国都,陌生的王宫,她已然寻不到自己可去可依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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