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皇后(71)

原来,不知不觉中,天亮了!

……

是夜,宜芙院。

纷纷扬扬的六棱雪花旋舞着轻盈落下,似漫下无穷无尽的寒冷与阴沉。风离御已是来到烟落房中一个时辰,却只是一言不发,只这样默默瞧着她,深邃的眼神不知所想。伸手用黄铜挑子拨了拨暖炉的火势大小,顺手扔了几朵方才一路之上采摘的梅花,早已是被他椽捏的粉碎,花瓣触到暗红的炉火,发出“呲呲”声,焚出一缕缥缈的清香。

烟落被瞧得浑身不自在,今夜的他与昨日又是不同,一双犀利的凤眼底下是一片鸦青,显然他是未曾休息过,一脸疲惫之色难掩,英俊的容颜之下是冷漠的阴沉,令人畏惧。

少刻,程管家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冒着腾腾白气,显然是刚刚熬好,轻轻搁置于烟落面前的案几之上,便低首退了出去。刺鼻的味道,未入房中已是让烟落一阵皱眉。

风离御心中一沉,轻轻将药推至她的面前,极尽全力掩饰着自己双手的颤抖,却仍是不小心碰翻了些许,和着药渣,溅出碗外,沾在桌上,如同心中抹不去的罪恶般。

望着那浓黑不见底的颜色,她心中一阵紧缩,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强自镇定,她颤声问道:“这是何药?”

“红花!”他亦不隐瞒,只漠然道。

如坠冰窖,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红花!谁不知红花乃是落胎之药。他竟然?!难道就因为她昨日的不训与责问么?他竟是要扼杀亲子?

抬眸欲望向他的眼,却只见他已是别开脸去,双眸只定定望着她屋中的山水刺绣壁画,怔怔发愣。这是她所绣的罢,好精致的一副山河落日图,大气沆璨,如行云流水。

烟落迟迟不去接,肌肤上透出一层一层的凉意,那凉意似从骨髓中漫出,不可遏制。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当真是冷漠到了极致。

屏住呼吸,她只问道:“为何?”既然他不要她的孩子,当初他就应当让她服药,为了他的私心,还让大娘白白枉死,令映月至今仍深深恨着她。心中几近绝望的悲凉,此时她只想知道一句为什么。如此作弄她,究竟是为什么?

风离御眸中琥珀色渐渐黯淡沉下去,不答。只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张薄纸,本应是轻如薄翼,此时却有如千斤般沉重,许是沾染了他隔着亵衣阵阵泌出的汗水。轻轻递至她的面前,却只觉得指尖已是冰冷无知觉,俊颜之上如覆了一层薄雪。

烟落伸手接过,缓缓打开,赫然“休书”二字跳入眼中,直扎得她生生的疼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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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国色天香 第五十章 一纸休书(二)

一纸休书,他竟然给了她一纸休书。

窗外飞旋的雪花不知何时已是凝成了雪珠,西风肆虐,落在窗棱之上霹雳巴拉直作响,如一曲琵琶《十面埋伏》,愈演愈烈。映衬着屋中无语相对的两人,气氛愈来愈窒闷紧张。

他果然绝情,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留恋?

端碗一饮而尽,顾不得刚刚熬好的炙烫,来不及吞咽的药汁至她唇边溢出,一滴一滴的落至她雪白的锦衣之上,凝成一朵朵黑色邪佞的花。极其苦涩的药汁,带着接近死亡般窒息,直激得她胃中阵阵泛起酸水。

“烟……”他惊起,却只伸出空落落的一手僵滞在了半空之中。即便是阻止又能如何呢?他别无选择,她亦没有!前无去路,后退,亦只有死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喝下那碗红花,心中一阵痛过一阵。她是那般毅然饮下,只是稍稍犹豫,神情间却没有丝毫的留恋。她就那般不在乎他与她的孩子么,唇边掠过一丝苦笑,这么做,也许对她,亦是一种解脱。

烟落自怀中扯出一方白色绢帕,轻轻拭了拭唇角,白色沾染了黑色,是那么格格不入。强自一笑,如雪后初靖的明亮日色,耀眼而又凄楚。纤手缓缓垂落,以安静的姿态停驻在了微凉的桌面之上,像一脉洁白枯萎的夕颜。

少刻,她仔细将休书对折,再放入衣襟之中。徐徐起身,满心满肺皆是彻骨的凉意,预期的痛楚尚且没有到来,哪怕没有了一切,她至少还有骄傲。即便他再是冷酷无情,肆意作弄她。他无情,她却不能无礼,他日传出去便是辱没了尚书府的门楣。

默然承受他施与她的命运,俯身三拜,口中念道:“花月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君千岁,二愿妾身健,三愿如同分飞燕,岁岁不相见。”冰冷的青石板地,映着屋外的雪色,此时如同清霜覆地,透凉钻入她的膝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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