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皇后(90)

风离御眉头一挑,放开了她,眯起双眸,沉默片刻,道:“你果真聪明!琴书早年确实是我景仁宫宫中之人,指派去锦织局已有数十载。烟儿,如今人为刀俎,你我为鱼肉,不如……”

有悠远淡漠的笑意自她唇边掠过,她出言阻拦道:“七皇子,如今你为皇子,我为皇上妃妾,深夜相见原本就是不妥。更遑论其他?眼下烟落心无所求,只愿从此侍奉于青灯古佛之下,唯望七皇子善待烟落的妹妹,亦算是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窗外有凉风习习,树影透过窗楞缝隙幽幽洒入室内,在地面之上交错纵横。烟落只低头凝视着那些树影,眸中似有深不见底的寒潭。她就知晓,如今的他在宫中,在政局之上已是十分被动,处处受人钳制,前来找她,只怕是想与她共谋。脑中忽的忆起哥哥曾经说过,让她助他一臂之力,牢牢抓住他的情意。只可惜,哥哥又岂能理解他所施与她的痛?哥哥亦不曾知晓,这样的男子,本就无心,又何来情意?

“你真这么想?”风离御凝声问道。

“是!”她嫣然一笑,理一理衣襟上攒珠流苏,朝着他盈盈掬一礼,抬眸道:“恭送七皇子!”语气间尽是薄凉的疏离。

“你!”他显然已是极怒,俊颜之上有满蕴雷电的阴翳,极力的克制着,只冷声道:“你以为,你避世不理,就不会沦为别人的箭靶了么?”上前一步,他紧紧攥住她的衣襟,将她贴至他的胸前,强烈的心跳之声,声声都震撼着彼此,银牙暗咬,他只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们的孩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孩子?烟落只是轻轻嗤笑,嘲弄之意毫不掩饰。他亲手打落的孩子,此刻却想咎责旁人。

见状,风离御额上青筋已是突突跳起,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住,突然狠狠一掌击中身旁的案几,黑檀木之上立即印下了深深的凹痕。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本皇子亦无需再多言。他日你若是泥足深陷,本皇子必不会出手救你!”丢下一句狠话,他甩袖离去。甫进门来,他一直自称“我”,现下却改称“本皇子”,语气间的亲疏显而易见,可见此番是真的动怒。

行至宫门口,终是有些许不忍,悠悠回转身,冷声吩咐道:“本皇子曾经赠你一枚蝶形玉佩,可有印象?”

烟落一怔,未曾料想他会有此一问,当日他纳她为侍妾之时,确实是有这么一枚玉佩,形状若展翅欲飞的蝴蝶,晚间看时会有莹莹夜光散出。于是颔首道:“有!”

“仔细收着,莫要教人瞧见,免生祸端!”言罢,他便抬步离去。刚至门口,只见他突然倚着门栏,不再前行。颀长的背影僵立着,渐渐向下软倒而去。

烟落一惊,正欲上前扶他一把,不想门口一直候着的琴书已是推门而入,两步上前扶住他,神色焦急道:“七殿下,要不要紧?”

风离御只一手紧紧攥住胸口,英俊的容颜之上覆了一层薄雪,双唇益发的惨白无色,抬头凝望了一眼空中残缺一角的圆月,有懊恼自眉心划过,勉强支起身,他寒声微颤道:“没事!”说话间,已是几纵飞跃,消失在了沉沉墨色的暗夜之中。

“七……”琴书还想说什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烟落已是来到门边,亦是抬头望了望明月,心中疑惑,犹记得上次见他发作此症,也约摸是月下旬二十日左右,不知有何关联,口中已是问出:“何病,竟是连一众御医都治不好?”

“月亏之蛊!”琴书喃喃自语,迷离的眼神望着月儿,忽的只见一抹淡淡的云飘过,遮住月儿的光华,似长长松了一口气般。

从未见琴书露出这般凄凉迷离的眼神,好似沉浸在了无边的痛苦哀思之中。

良久,她又缓缓道:“十年了,已经十年了。七殿下每月都要受这月亏之蛊的折磨。满月过后,也不知会是哪日,这痛楚便会突然而至,且无药可医。唯有乌云闭月,方能缓解。”她说着说着,竟是潸潸落下泪来。

“何人下此毒手?“烟落不由问道,看来,身为皇子,光华不过是表面,他亦是屡屡被人迫害。

“司!凝!霜!”

三个咬牙切齿的字自琴书口中迸出,含着冷冽的恨意,如此惊天的秘密彻底地震撼了烟落,她怔愣站立良久,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日后,有南漠国使节来访。朝中循例设宴款待,未到晚上,皇城之内已是一片热闹欢腾,重重宫苑灯火通明,似银河倒挂,熠熠生辉。据闻,南漠国与天晋皇朝此前从不往来,而南漠国的王上南宫烈与风离天晋本是一同开疆辟土的盟友,后来却分道扬镳,各占一壁江山。为了彰显皇朝的气度与富饶,此次晚宴极尽奢靡,宫中上至妃嫔贵妃,下至选侍宫女,都能参加宴席,彼时又刚好是春暖花开季节,处处都放置着新开的芍药牡丹,并着海棠迎春,丝弦管竹之乐不绝于耳。歌舞升平,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了繁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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