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19)

“眼看就要春耕了,家里头连牛都没有,她一个人得翻五亩地。”赵钟汶的眼圈微微泛红,声音低得无奈,“……地,不能荒啊……”

一时无人说话,片刻后,缔素腾地站起来,恼道:“老大,你别成天想着庄稼,怎么不想想在军中建功立业,在京城里买一栋大宅子,到时候把你娘你媳妇一块接出来过好日子,岂不是好!”

赵钟汶笑了笑,没吭声。

“霍将军不是说过,军中赏罚分明,只要临阵杀敌立功,必定有赏。”缔素自信满满且踌躇满志道,“只要咱们勤加操练,还怕到时候杀不了几个匈奴人么。”

“你莫非忘了,打仗时咱们这伍是无须上阵的。”易烨提醒他,“你怎么去杀匈奴人?”

“……总该有机会的。”缔素歪头想了想,“说不定将军看我武艺练得好,会调我去虎威军,到时候……”

话未说完,他就被赵钟汶敲了一记:“翅膀还没长硬,就惦记着飞别处了,臭小子。”虎威军所配皆是强弩,威力自比振武军的弓箭要强得多,故而,振武军中士卒向来对虎威军多有妒忌。

缔素低头躲开,嘴里不甘心地嘟嚷着:“就去,就去,我就去!”

外间忽响起就寝的胡笳声,赵钟汶收了信牍,便同徐大铁缔素起身回自己营房去。

易烨见子青仍自盯着竹简愣愣出神,轻推了她一下,道:“我在隔壁坐了水,一整日下来,又是土又是汗,你将就着洗洗吧。”

为煎药方便,医室旁边便有一小间灶间,对于他们来说,要用热水甚是方便。子青依言去舀了半桶水回来,绕到屏风后面,沉默着卸甲,掬水擦洗。

水声哗哗作响,易烨有那么一会儿怔怔盯着屏风发呆,待回过神来,低低骂了自己一句,朝子青扬声道:“我到外头替你守着。”说罢,快步出门而去。

听易烨脚步声出去,屏风后的子青怔了下,随即飞快解下里衣,用所能做到的最快动作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擦洗了一遍,然后复穿好。虽只是略擦洗下,但已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子青暗自感激易烨想得周到。

“哥,进来吧。”

子青把水拎出去倒掉,又重新拎了半桶热水进来。

“哥,你也洗洗,舒服。”她把水放屏风后头,出来朝易烨道。

易烨想了想,身子汗水黏糊糊地着实是不舒服,便笑呵呵转到屏风后面。

“我也去外头替你守着。”子青边道边朝外走。

易烨喊住她,笑道:“傻啊你,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守的。你快上床睡去吧,明日还不知道要操练些什么呢。”

“……嗯。”

子青依言上床,将军袍与铠甲整齐叠好放在手一摸就能够着的地方,然后被子一裹,合目休息。

待易烨洗完出来,听见她呼吸沉沉,早已睡熟过去,笑着摇摇头。

初春的河水,尚还掺着山壁间淌下来的雪水,未化尽的冰渣夹杂其中,仍是冰冷冻骨。

一人赤着双脚站在没膝的河水中,衣袍撩起,随意绑在腰间,正拿着马刷一下一下沿着马背往下刷。那匹纯黑色不夹杂一丝杂毛的玄马似乎极不耐烦,却又不敢不从,时而踩踏几下蹄子,以催促主人快些洗。

“将军,新制作好的擎张弩已经送来。”

赵破奴没敢往水里踩,站着岸边上禀道。他身后还站着一名尉曹,年纪虽不大,眉宇间却自有股沉稳气度。

霍去病不甚在意地回头瞥了一眼,目光在那名尉曹身上停留片刻,唇角隐约起了丝笑意,牵了马往岸上走。还未到岸边,便顺手把马刷丢给赵破奴,连缰绳也一并丢过去,他自己则径直走向那名尉曹,似笑非笑道:“区区一批擎张弩,还劳动李三公子亲自送来,去病实不敢当。”

李敢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霍将军言重。此次一共是三千五百具擎张弩,七万弩矢,另还有五十具四石赤具弩,二十具十石大黄弩。”

旁边赵破奴正给黑马放上马鞍,听见大黄弩,眼睛不由一亮。

“大黄弩……”霍去病赤着脚走到大石处坐下,先穿好锦袜,拿起革靴靴筒朝下又是抖又是打,边看向李敢:“……也不知军中有几人能有令尊如此神力。走,咱们去校场先试试弩。你会用么?”

“会。”李敢简单颔首。

霍去病穿好革靴,复牵过马来,笑了笑道:“那你就该露一手,也指点指点我手底下这些兵,否则令尊怕是要觉得你这趟走漏了。”

李敢微怔,待要反驳,却见霍去病已翻身上马。

“鹰击司马,带他去强弩校场!”他头也未回,朝赵破奴道。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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