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266)

卫长公主起身替父皇母后相送诸人。

霍去病回身望了眼子青,见她行走无碍,又转向卫长公主,道:“天色已晚,更深露重,公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不必相送了。”

平阳公主也回身笑道:“去病说的是,都是自家人,夜里风寒,公主还是回去歇着吧。”

卫长公主含笑道:“不碍事,方才坐得久了,我也正想走一走。”

子青随在霍去病身后行至殿外,一轮弯月正挂在宫檐下,近处恰有几株桂花树,夜风徐徐,暗香浮动,更有隐隐金铃之声相伴其间,如梦如幻。

“此处赏月也算是好的了,只可惜还是及不上未央宫中。”旁边忽然有人道,像是在和霍去病说话,又像是在和子青说话。

子青转头,见是卫长公主,便垂目低首,自是不会去接话。

今日家宴,卫长公主与霍去病说不上几句话,心中本就不太畅快,此时故意行在他身旁,说了这么一句,便是想引得表兄来接话。不料霍去病只是敷衍地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卫长公主讪讪地,又转向子青,语气轻蔑道:“你今日能到此,见识过宫殿之华美,又见过我父皇母后,他日回到市井之中有资本向旁人说道说道。便是这建章宫中的月色,乡野市井中又何处寻去,也算是你的福气。”

子青闻言,犹豫片刻,轻声答道:“民女以为,无论在何处赏月,所看的不过是月沉月落,花开花谢。最要紧的,还是身边能陪着你赏月的人……”

听到此处,卫长公主脸色微变,本能地便觉得子青仗着是霍去病的人,是在出言嘲讽自己,正自恼怒,却听见子青下面的话。

“……公主双亲皆在,可承欢膝下,月缺而人圆,这才是令人羡慕的福气。”她轻轻叹道。

卫长公主微微一愣,转头望向她,见子青面色平静恳切 ,并无丝毫讥讽之意,这才作罢。一直将他们送至建章宫前,马车都已备齐,见他们各自上车上马之后,卫长公主方才离去。

长安城已进入宵禁时刻,马蹄的踢踏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尤为响亮。

卫青与卫伉皆骑马,伴着平阳公主的轓车。行至分岔口时,卫青探身朝平阳公主低语了几句,平阳公主含笑点头。卫青遂吩咐卫伉护着平阳公主先行回去,他则策马朝霍去病这边过来。

之前看见舅父的眼神便知他定是有事,霍去病并不问,直至回到府中。他原先让子青先行回去休息,却听卫青道:

“且慢,我还有话想问秦姑娘。”

“舅父有事问我便是,她的事情我都知道。”霍去病生怕卫青对子青发难。

卫青面色凝重地摇头:“我看未必,难道她今夜所舞的那套剑法你也会么?”

霍去病微怔,本能地将子青挡在身后。

果然是墨家剑法惹了祸,子青歉疚地望向霍去病,缓步自他身后走出来,朝卫青道:“大将军有话尽管问便是。”

卫青望了望周围伺候的家人,以目光向霍去病示意。

霍去病会意,朝家人挥手道:“都下去吧,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过来。”

“诺。”

家人们依次退出内堂。

直至看见最后一个家人走下石阶,行远,卫青这才朝子青开口道:“你究竟姓甚名谁,剑法师承何方,又是如何接近去病,如实道来。”

霍去病听卫青语气严厉,不愿子青受此委屈,出言干涉道:“舅父……”

卫青抬手,制止他开口。

子青抬眼注视着卫青,道:“我姓秦,单名原字,剑法乃是家传。与将军……是情之所至,身不由己,并不曾存心接近。”

听到“身不由己”四字,霍去病禁不住低首涩然苦笑,无人能比他更明白此四字之中所蕴含的过往波折。

见子青神情从容、不卑不亢,绝非寻常人家的孩子,卫青又问道:“你父亲是谁?”

“家父秦鼎。”

“现在何方?”

“家父已故去多年。”子青平静道,“大将军究竟想问什么,直说便是,不必兜圈子。”

卫青紧盯着她:“今日你在殿前所舞剑法,我多年之前就曾见过。”

“那不过是寻常剑法,舅父曾见过也不稀奇。”霍去病插口道。

“你错了!那绝不是寻常剑法,那是只有墨家中人才会使的墨家剑。墨家门规森严,若非墨家中人,绝对不可能习得此剑法。”卫青严厉地看着子青,“你是墨者?”

之前并未料到卫青竟然会识得墨家剑,若承认只怕是会累及霍去病,子青定定立在当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卫青。

“不说话,那么就是默认了?”卫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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