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鬼(2)

这念头让我一次次从梦里哭醒过来,又一次次哭着昏昏沉沉睡去。

后来终于不哭了,因为脱水让我眼里再也掉不出一点眼泪,我爬到橱柜边摸出水瓶用力地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慢慢等着那些酸涩的水一点点把我干枯的舌头和喉咙重新滋润起来,然后才慢慢咽进肚子里。

想再喝第二口,却没舍得,用力把瓶盖拧紧重新放进橱柜里,我决定在哥哥回来前每天只喝一口水,以节省这唯一的一点存货。

但是没想到在把水放回去的时候,我意外地找到了件让我惊喜的东西。

我想那是一只死老鼠,因为在我手指碰到它毛茸茸身体的时候,它一动也没动。那瞬间我觉得心跳快得几乎要让我晕厥了,勉强定了定神,我急不可耐地把那只显然是刚死不久,身体还柔软并微微发热的死鼠抓到了手里,小心翼翼绕过水瓶从橱柜里取出,转身迅速爬到席子上用力朝它肉乎乎的身体一口咬了上去。

血顺着皮肉钻进牙缝的一瞬间我听见了吱吱一声尖叫。

我迟疑了下。感觉到那小小的动物在我牙齿间一阵蠕动,然后彻底静止,这过程有那么一刹那让我想吐。

但胃里什么都没有,能吐出什么来?

我用力吸了口气。舌头感觉到了血的甜和肉的肥厚,我觉得自己的唾液从口腔内的每一个角落钻了出来,这是最近两个月来第一次尝到肉的滋味,如果有镜子的话我想此时我的眼睛照出来一定是红的,饿得发红,馋得发红,血肉的美味令它们发红。

于是三口两口间,这小小的,也许是碰巧饿晕在我碗柜里的动物在我手心里变成了一摊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白骨。

短暂的美餐过后我把那堆小小的白骨埋了起来,就埋在台阶边那堆埋葬了我所有亲人的土坑边上。挖着土的时候我听见头顶那扇百叶窗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呼吸声,似有若无,像是来自于人。

而就在我循着那声音抬头朝上看去的时候,伴着一阵黄沙飘落的悉索声,我感觉到一滴酸臭的唾液掉在了我的肩膀上。

第三天

正午的太阳光晒得我手指发疼,虽然只是小小的几缕,从百叶窗没有被完全封住的缝隙间透射进来。

窗是金属的,不小心碰到会把皮肤烫出一个水泡。奶奶说以前即使在最炎热的地方,太阳在地面上产生的温度也不过是五六十度,那时候的人是不用住在地底这种暗不见天的地方的,他们住在地面上,盖着漂亮的房子,用一种叫空调的东西把房子里的温度降到十几二十来度。

那温度得有多冷啊?想着不由打了个冷颤,我用钩子挑开百页窗上厚厚的木板,透过那露出来的一角亮得刺痛了我眼睛的洞,朝外头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把木板重新挪到了原地。

谁能受得了外头的光线呢?在刚刚朝外看了一眼的瞬间,我觉得自己的眼睛几乎要被外头那白花花一片的光给戳瞎了。以致在重新恢复了原先的光线后,我一度什么也看不见,好一阵后才慢慢看清了地窖粗糙的墙壁和台阶,以及底下摇摇欲坠一点豆子大的烛光。

想到豆子不由又吞了口唾沫,我回想刚才那短短一瞬透过窗所看到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

几乎是雪白一片的,在头顶那颗巨大得几乎能把半边天空给遮住的太阳的照耀下,折射着耀眼的光,散发着雾蒙蒙的热气。地面干得到处裂着硕大的口子,仿佛那灼人的温度把那片巨大的世界给硬生生撕裂了,好可怕的世界,比地狱更加可怕的世界。我无法想象在那上面盖着的房子会是什么样的,无法想象……

更无法想象那样可怕的世界里,阿泰究竟靠什么才能躲过眼前这片灼人的热和光。他已经整整两天一夜没有回来,不过我觉得他一定可以回来,因为他是阿泰,阿泰有着猩猩一样矫健强壮的身体,他此时一定在远方某个地方,兴许拖着一头肥硕的野猪,在某个黑暗阴凉的石缝或者山洞里,等着灼热的白天慢慢离开,在晚上的时候带着他的猎物慢慢朝着家的方向一点点过来。

对,一定是缓慢的,因为他带着很重的猎物,所以走不快,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但他总归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

思忖间,地窖底下想起一阵沉闷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我扔掉钩子迅速沿着台阶爬了下去,借着微弱的光线摸到了地上的石头,朝着靠近席子那片墙用力敲了几下,两长三短。

不一会儿墙上那个小小的孔洞里传出一个男孩的声音:“英子,你在?”

“我在。”我答道。

“你哥哥回来了吗?”他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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