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间,他突然想起了吴三手大义凛然的模样,心下雪亮:原来是为了他。
诸葛东阁静静地看着自家公子面无表情的容颜,心里止不住地为初一担忧,他似乎已经知晓尽管自己出言恳求,素来冷漠的少主决不是轻易被三言两语打动的人,只能在他的冷漠中长身一揖,默然退下,转身离开了行辕。
……
眼前战场厮杀永无止境,风雪声、嘶喊声、哭叫声一阵一阵混在一起响彻天空。
秋叶依剑极目远视,估量着时机差不多成熟,缓缓地拔出手中长剑,剑身一划,挟着大片雪花,风起云涌一般朝前掠去。
众多黑沉沉的暗景中,一抹鲜亮的雪白胜过万千飘扬的白色,长身似惊鸿掠起,手中聚集着火红耀眼的光华,如一轮喷薄而发的红日,粼粼坠入大地。
——红光照射之处,所向披靡。
冷双成低着头闪身拐入小巷,沿着城墙根平步而行。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墙角交接处,极力辨认地形。每找到一分熟悉面目,心中便下沉一分。
冷双成伸出手,抚摩着墙石,抬头望了望确认方向,朝前疾步走去。
一条柔若无骨的火红菱鞭悄无声息地劈向他的后脑。
冷双成听闻风声,纵身一跃,轻轻落于三丈开外站定,回转身子,就看到了一道鲜红斗篷的身影。
“大小姐。”冷双成右手倒转月光,负于臂后,躬身一礼。
程香阴沉着面目,自一方民宅后走出。
“你可知道你该死?”程香盯着冷双成的眼睛,冷冷地说。
“初一不知。”冷双成初见程香,眼里掠过不易察觉的惊喜,当下有些急切地说道:“不过此地见到大小姐,初一心里实在是欣喜。”
“哦?如果你知道我要杀你,你还高兴得起来?”
冷双成直视程香,面目不见一丝松动,平稳说道:“大小姐如果要杀初一出气,初一绝不还手,不过在这之前,恳请大小姐怜悯……”
“怜悯谁?”
“此城百姓。”
“为什么?”
“因为古城快要倾覆。”
“呵呵哈哈……这真是天大笑话,岿立五百年的古城如何倾覆?即使倾覆……”她的笑声如银铃悦耳,重重一顿,语含讥诮地说,“又与我何干?”
冷双成听后突然扭头就走。
程香面目一片冰冷,她一挽手腕,鞭子俏如飞练直袭冷双成背后。“说走就走,哪能这么容易!”
冷双成并不回头,闪身躲过鞭影,仍是前行。
“站住!”
冷双成并未停下脚步。
“再走就不要后悔!”
冷双成稳稳前行,风雪中传来他淡漠的语声:“此城的确危在旦夕,大小姐还是快离开吧。”
眼看着冷双成坚定的背影越走越远,程香的面目在飘扬雪花中有些阴晴不定,她紧紧地一抿红唇,皱着柳眉,“呼”的一声朝前跃去。
处于前方的冷双成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放慢了脚步。
“初一此言不假?”她仔细地盯住冷双成面目,有些迟疑地问,“赵应承与那辟邪少主在前方浴血苦战,不就是为了保存这座古城?”
“假象。”
“假象?”
“敢问大小姐,两位公子所出主力多少?”
“雪影、赵应承嫡亲卫队和辟邪少年。”
“人数多少?”
“仅仅只够拼杀五股之一敌人。”
“越是拼死一战,越是蒙混辽军。”冷双成目视程香,肯定地说。
程香低下头微微沉吟,似是片刻得以清醒,又抬头急速地说:“他们打算用尽最后一点残余的力量?让辽人相信此城再无兵力阻拦?“
“是。”冷双成平静地说。
程香一时无言。
过了片刻,程香又开口道:“还真是像极了这两人的冷酷作风……放着这么多性命去做一场戏,不过就是为了让敌人放心进入城中……”
冷双成突然又躬身一礼:“大小姐是深明大义之人,恳请此刻着手救援百姓,能带走一个就算一个。”
“我刚才在外城巡视,发觉百姓自城中涌出,四散逃命……”
“这正是初一担忧的地方。”
“为什么?”
“两位公子布局精密,这一城百姓也在他们计划之中。他们放民出城,从各个方面想让辽军主帅深信,此城危如累卵顷刻不保。百姓一逃,表明城中绝无任何支援防御;百姓不逃,攻破之后辽军也势必屠城。”
冷双成说到此处,脸上才显现出极为担忧的神色:“辽军最后是弩车压阵,初一揣测赵军覆没之后,定是箭如蝗发杀戮百姓……”
“此城北门面临梁月山,大小姐可否吩咐手下带领百姓,翻越此山转入习贡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