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会记得(出书版)(83)

第七章 望

林暮色曾经告诉我,西方将黄昏与夜晚交接的这一时分称为狼狗时间。

因为在这样朦胧的天色里,你会分不清楚那是一只狼还是一只狗。

我就是在这样的时间里,接到了筠凉打来跟我告别的那通电话。

电流在耳畔吱吱作响,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那么真切:“初微,我现在在候机厅,还有十五分钟就登机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其实是说,你不用赶来送我,就算你想送,也来不及了。

那通电话打了五分钟,我沉默了四分半,我听见筠凉以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淡然在手机那头自嘲地说,说不定飞过换日线,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说完这句话,手机那端传来她笑的声音,我能够想象她笑起来的表情,鼻翼上有细小的皱纹,嘴角向上微翘。

顿了顿,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初微,这些年来我最后悔的一件事,不是不顾一切要跟杜寻在一起,而是曾经对你说出让你那么伤心的话……

我握紧了手机,惨然一笑,不是,筠凉,其实你没说错啊。

我们曾经那么坚信的,曾经那么执拗的,曾经以为那是值得用生命去追求和捍卫的,原来什么都不是,原来什么都没有。

我们背道而驰,坚守着两份不同的信念,却在最后殊途同归,得到了一样的结果。

很多年后我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命运的残忍,还是命运的仁慈。

从小我们就知道,月球是地球唯一的天然卫星,上亿年来它一直孜孜不倦地围着地球转。

长大之后,我偶尔会想,是什么令它如此坚持,如此不懈?

月球不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如果有得选择,它不一定愿意年年岁岁围着地球寂寞地转动,但这是月球的宿命。有时候爱情也是这样,它是一场宿命,由不得你不甘心,由不得你不情愿。

就像我遇见顾辞远,筠凉遇见杜寻,沈言遇见黎朗。

或者说,就像林暮色遇见顾辞远,陈芷晴遇见杜寻,袁祖域遇见我。

这些遇见,都由不得我们自己。

沈言跟着黎朗回他家乡之前,曾经单独跟我见了一次面,我们在咖啡馆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一个晚上,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去从前最喜欢的天台那个位置,但我想这其中必定有她不愿意启齿的原因,我也不必太过执拗。

整个晚上我们都很少说话,我明白她是来向我告别,但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她单单只向我告别。

“我以前看过一句话,一个男人写在他的日记里,他说,我会疼我的老婆,不会让她一个人到老。虽然不是写给我的,但是我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好感动。”她喝了一口柠檬水,自从她怀孕之后,就已经戒掉了咖啡。

我静静地看着她。

她接着说:“不管这些年来我得到的比较多,还是失去的比较多,我依然感谢生活,感谢它把黎朗送到我的生命里来,因为他的出现,让过去一些我只能想想的事情,一夕之间变得如此真实。”

不知为何,在她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我原本就有些酸涩的眼睛忽然一下眼泪暴涨,就当着她的面,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落在桌面上,好像一个惊叹号。

分别的时候,她牵过我的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用孩子的语气说:“我们跟这个阿姨说再见,阿姨要开开心心地生活,凡事不要去钻牛角尖,要想开一点,有机会的话来看我们。”

抽回手的那一瞬间,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是夜,我一个人去了医院。

我知道不久之后顾辞远的父母就要将他转去北京治疗,如果北京的医院解决不了问题,也许还要出国去想办法……总之,不惜倾家荡产也要让他苏醒。

顾辞远的妈妈在看到我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哭,她抓着我的手失魂落魄地问:“初微,为什么会这样……顾辞远还说今年要带你来我家过年……还跟我说想带你一起出去旅行,问我同不同意……为什么现在会弄成这样?”

我任由她抓着我的手,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我等他……等他……”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我看着他仿佛沉睡的脸,想起以前林暮色和袁祖域都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总是仗着家里有钱对我乱许诺,什么将来娶我一定准备Tiffany的戒指,上面的钻石要大得跟个麻将牌一样。

婚纱一定要是Vera Wang旗下的高级订制,买成衣显得不够档次。

还有什么威尼斯的叹息桥、法国的香榭丽舍大道、希腊的爱琴海,这些地方我们都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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