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红尘2(17)

“你们的母校啊,真的很难进……”说起这一段,何田田依然很低落,“我那位老实巴交的舅舅,受了自己姐姐所托,不得不绞尽脑汁找朋友,想办法,疏通关系,再加上我学习成绩确实还算优秀,学校才终于接收了我。”

她轻描淡写地将这一段草草带过。

她没有提起在舅舅为她的事情四处找寻关系时,舅妈的脸色有多难看,也没有提起寄人篱下的日子有多不好过,连多夹一筷子菜,多添半碗饭,这种琐碎的小事都要反复斟酌。

她只是说:“从入学的那天开始,我就告诉自己要尽快适应新的环境,在这里我要比从前更努力,只有这样才能安慰爸爸妈妈,才能对得起舅舅为我操那么多心,费那么大力。”

后来的事情,叶昭觉便知道了。

“清羽和蒋毅因为你起了争端,打了一架,清羽还摔下了楼梯。其实大家都知道不关你的事,只是你运气不好。那时候邵清羽确实是蛮横跋扈,但是……换了我是你,既然进来这么不容易,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走,也太不值当了。”

何田田微微挑起一边嘴角,冷笑一声:“你以为,是我不愿意忍耐?”

不知怎么,叶昭觉忽然内心一片澄明,明白了,当年不肯忍让的,另有其人。

不是何田田负气要走,而是邵清羽容不下这个害她摔得头破血流,颜面扫地的眼中钉。

在何田田的记忆里,那天原本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正在上她最喜欢的地理课。

她埋头用心做笔记时,班主任忽然把她叫出了课堂。

办公室里等着她的人,除了教导主任之外,还有一脸阴沉的舅舅。没有人告诉她具体是为什么,究竟她做错了什么,冷漠的大人们并没有将事情的原委讲给她听。

教导主任只是说:“何田田同学啊,你先跟你舅舅回去两天,学校会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处理。”

“就是这样,莫名其妙,死无对证,不到放学时间,我就被舅舅领回家去了。在路上的时候我一直哭,一直哭,书包就在地上拖,灰尘不断地往我的嘴巴鼻子里钻,那种感觉简直比死还要难过。”

何田田讲到末尾几句,声音里有轻微的颤抖。

叶昭觉知道,人在年轻的时候所遭受的创痛,会因为年轻,无力反抗,而显得特别痛。

对于何田田来说,那个夜晚比冬至的晚上还要漫长。

“舅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直叹气,但是舅妈就在旁边一直冷嘲热讽,说什么‘田田,你怎么这么不省心呢?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个小姑娘呢?人家家里可是财大势大,稍微给校方施点儿压,你爸妈,你舅舅,还有我,我们大家这么多人的心血就白费了’。”

“学校最终的处理是‘建议转学’,我妈得到消息,匆匆忙忙赶回来,见我第一面劈头就是两个耳光。但是自始至终,我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个字。叶昭觉,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叶昭觉她知道,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因为我们最擅长的事,就是把别人的过错归咎于自己身上。

我们出身市井,生命卑微寒酸,为人处世更应当谨小慎微,不可越过阶层界限,不可惹是生非,尤其是不属于我们的,不可贪婪觊觎。

如果我们被欺凌,而对方又力量强壮,手握生杀大权,那么,不要反抗,乖乖低头认错。

叶昭觉不自觉地闭上眼睛:这是我们自小便懂得的丛林法则。

基于这份理解,她原谅了何田田所做的一切。

她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家里又想方设法帮我转回原先的学校。那时已经开学好一阵子了,等我再回到课堂时,课程已经掉了一大截,一些来路不明的风言风语也在同学之间传播开,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从那之后,我心里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它日日夜夜没完没了地折磨我。因为邵清羽这个贱人,我的青春期再没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所以你耿耿于怀,即使过了那么久,你还是要把这笔账算清楚?”到此时,叶昭觉完全不再觉得何田田有任何错,是邵清羽欺人在先,后来发生的种种,不过是为了与之扯平。

“可是,就因为憎恨邵清羽,你就要赌气,赔上自己和蒋毅两个人的人生,这太傻了。”叶昭觉想起他们婚事将近,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没想到,何田田莞尔一笑:“你误会了,我和蒋毅结婚,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不是为了赌气,更不是为了报复任何人。”

叶昭觉松了一口气,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会真心为蒋毅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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