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126)

南翎已经腐朽了,如同老皇帝迟暮的华朝。

他似乎有点明白,谢开言历经千辛万苦走到他面前,恳求他与她一起离开的原因。只因一旦发动战争,第一个被击破的,一定是谢族。拥有显赫声誉的谢族,谁不想在首战中打败它,使天下人纷纷望风詟惮?而南翎只剩下了一个谢族,只要打破谢族,南翎岂不就是唾手可得?

谢开言选择了迂回战术,找到了叶沉渊,希望他不要发动战争。他使她明白掌管兵权的并不是他,然而她只是说道:“华朝皇帝与我国国君一样,只注重短期之利。只要拖过了首批压境大军,使战局进入冬备期,他们就会休战。”

事实证明,谢开言的推断是正确的,只是那时的她已经入川沉睡,看不见外面的风云变幻。老皇帝发动清边战争,断断续续地打,战局拖了三年。直到最后的金灵之争,当谢族子弟青黄不接,被迫征用国内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时,老皇帝认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他调回叶沉渊,完成了最后一击。

叶沉渊原是华朝正统皇裔出身,父亲那一辈就被老皇帝夺了政权。数千人用生命为他祭奠出一条活路,容不得他碌碌无为地活着。

他不负众望长成了文武全才,拟定出收复华朝的计划。金灵之战后,他的眼界变得更宽大,心里装的是天下。

昭明殿内碧影沉沉,齐昭容低头站着,听着玉阶上的叶沉渊继续清冷无波地说:“谢族人背生傲骨,上不跪天,下不乞地,每战死一个弟子,就会将他葬在海里,头朝东方,等待来世蒙受海神眷顾。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下跪。”

齐昭容死死咬住唇,逐渐听懂了弦外之音。

果然,叶沉渊语风一转,遽时变得冰冷无比:“我实在想不出来除了谢飞,还有什么人能让谢开言下跪?”

齐昭容再也忍受不住,双膝及地,跪在了金砖之上,珠砾之旁。

“这十年来,我待你如何?”

齐昭容听到这句话,花容突然惨变,连声哽咽道:“殿下……难道殿下……要赶走见贤……”

叶沉渊冷冷道:“我不赶你,我要你看到与她的差别。”

齐昭容的丽容越来越颓败,她也似朵花儿一样,凄苦地垂落到地上。

叶沉渊继续说道:“我教她礼仪、书法、音律、丹青,慢慢渗透华朝文理,就是为了让她去习惯做一个华朝人,唤醒头脑中的记忆。”

齐昭容哑口无言,脸色一片惨白。

叶沉渊冷漠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齐昭容抹去眼角泪痕,立起窈窕腰身,双掌向上,庄严地行了一个拜礼。“见贤已是内廷之主,行走六宫之中,于十年前就得到圣上的恩准,陪伴殿下左右。殿下不能因为私心,便废除见贤的嫔位。”

叶沉渊依然冷漠说道:“我不废你,我要你与总管都看着,不管你们做了什么,她永远不会输的原因。”

齐昭容哑声哭泣了一句:“我不信。若不是殿下帮着她,十年前她早就死了。”

叶沉渊嘴角泛起一丝冷淡的笑意。“你与总管一样顽冥不化。”

齐昭容咬唇,泛出血丝,心底泯灭了不了涟漪:总管是上上代托孤之臣,对殿下恩泽深厚,曾经为了殿下的复业大计,葬送了全家人性命。殿下已经知道总管在扶植她,碍于总管情分,也不会格外为难她。

想到这里,她的精神气儿稍稍一震。

叶沉渊看着她的脸色,似乎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只是袖手一旁,不动任何情绪。

齐昭容默默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左迁第三个进殿领命,银色的衣装与金砖相映成辉,增添了一丝暖意。

玉座之前的美人榻上陈列两幅画卷,花前月下与壮丽山河,墨色渲染,密疏相对,笔法各异,争奇斗彩。

叶沉渊点点画卷,左迁会意上前查看。

“看出什么?”

听到主君发问,左迁忙答道:“左边是北派画法,右边是南派画法。”

“还有呢?”

左迁一怔,讷讷道:“这幅美图画的是殿下与昭容,我瞧着……觉得非常般配。”就是不知道左边画卷出自于哪位画师之手,也不留徽志,捕捉人物风情倒是准确。

叶沉渊瞥了左迁一眼,冷冷说道:“再仔细看。”

左迁不得要领,有些懊恼平时苦学的琴棋书画四大技此刻派不上用场。

叶沉渊道:“三年前齐昭容唤来的画师中,还没有南派人物。”

左迁极力思索,恍然。“殿下是说——南翎旧党现在已经聚于汴陵?”

“为简行之而来。”

左迁抬手作揖道:“我速速派人布置罗网,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待他外出布置一番,回来复命时,发觉他的主君还坐在那里,舀着花前月下美人图参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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