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130)

左迁不由得双眸凝聚,注视着谢开言的脸。“前南翎谢族?”

“正是。”

谢开言当道而立,遮住了左迁的去路,黑发如瀑,肤色苍白,像是画中走出的文衫秀士。

左迁抬手作揖,深躬身,道:“在下对谢族仰慕已久,今有幸拜见,十分感念。”

谢开言藏在右袖里的手指轻轻一动,收了指尖的麻酥银针,再合袖压在衣襟处,微微一躬:“不敢当。”

左迁仍然躬身施礼,意态恭顺。

谢开言垂袖站在他面前,不再多礼,只冷冷说道:“左大人今天围捕过南翎流民,杀了一个南派人物。”

左迁立起腰身,双手施拱礼,恭声道:“职责所在,非在下有暴虐之意,还望姑娘海涵。”

“左大人既求海涵,需要告诉我一声,死者尸骸在哪里?”

左迁不改恭顺:“已好生安殓。”

谢开言冷眼看了下左迁微垂的面容,判断出来他的意态恭敬是真心的,说的也不是假话。

“身边可有遗物?”

“仅一幅画作。”

“已经封函送公府了?”

左迁拱手答道:“正是。”

谢开言沿着左迁周身缓缓转动一圈,发现他一点也未防御,前后大开空门,像是极为相信她不会出手偷袭。名士既然如此风度,她咬了下牙,做足了场面。

“告辞。”

谢开言背起竹箱,就待返身入街巷。

左迁在身后微微呼唤:“谢姑娘何时有空?”

“无空。”谢开言冷淡应答,不回头朝前走。

左迁跟上两步,拱手施礼道:“一直无缘得见谢族箭技,令在下十分懊恼。”

“你想比箭?”

“不敢妄语比较,只求姑娘成全切磋之志。”

谢开言突然转身道:“我若胜了,你抵我一命?”

左迁有所踌躇,清隽面容掠过一丝阴霾,但是很快地,他又恢复了如常的明朗。“在下当值完毕,已是自由之身,如能见到百年难得的箭术,在下死而无憾。”

谢开言暗道:言辞如此坦荡,倒是个好男儿,只可惜出自汴陵太子府。她放下画具及竹箱,淡声道:“左大人只适宜裹尸沙场,这样做,才是对左大人品节的尊重。”

左迁一怔,道:“姑娘意思是——”就是听着有些像咒他死。

谢开言道:“所以我不会在这里杀死左大人,暗自帮南翎旧民报仇。”

文谦走过来,朝左迁拱手施了礼,提起画具等物,当先走入水色天青画馆,很是不在意身后两人的动静。左迁一连偶遇两名奇异人士,除了意态恭顺地还礼,他也做不出来更多的举动——除去身份之隔,更多的原因是在两人身上,对他似乎冷而避之,令他心下黯然。

谢开言在暗巷之中立好草靶,递过拓木弓,请左迁先射第一支箭。

左迁手持木弓拉拉弦,马上试出此弓极为平常。

但是谢开言用平常的木弓连射两箭,飞火流星般赶将过去,劈开他的箭矢,牢牢命中红心。

左迁折服,讨教箭羽名称。

谢开言道:“子母连星。”

左迁抿嘴躬身请求技巧。

谢开言道:“非我族人,不外传。”

左迁想到:“不能不禀告殿下就去了谢族。再说了,谢族也容不得我。”便静立一旁涩口不语,但又舍不得离去。

谢开言道:“我可传左大人半招,左大人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左迁马上应诺。

谢开言问:“你是如何破析出南翎画师的密语?据我所知,除非前南翎皇朝中人,才能知道这些细致的解语匙。”

左迁权衡一下形势,察觉无害后,爽快说道:“实不相瞒,华朝解匙工匠中真有一名南翎人。”

“谁?”

“舀奴。”

谢开言抿嘴伫立,极力在残存的记忆中思索舀奴这个名字。她想了想,突然有所了悟。

舀奴就是那一天陪着二皇子简行之进炼渊的仆人,现在竟然在华朝宫廷做事,而他的主子却被投入娼寮,这一切,或许与他的卖主求荣有关。

左迁看着谢开言沉默的脸,问道:“姑娘不问舀奴是何人吗?看姑娘这样子,似乎有所疑惑。”

谢开言转身朝画馆里走。“这是第二个问题,而我只想教左大人半招,左大人请回吧。”

左迁策马飞奔,回到太子府。临近冷香殿,他恍然记起一件事:谢开言的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是总管对他提过……

难道是那个叫“谢一”的谢开言?

冷香殿内灯火辉煌,进门之前,左迁整理衣袍,拍去花叶草末。

叶沉渊滞留殿内半日,对着桌案上的花前月下图端详。左迁问安,没得到回答,站在满室的冷清中,区分不了他的主君是在看什么还是在想什么,只好陪侍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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