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140)

郭果趴在红木台柱前,细细瞧着,捅捅一旁头戴压花小帽的美貌少女,说道:“真好听,对吧?”

李若水哼了声,撇开头。

郭果杵着下巴颌,看得如痴如醉。她是听不懂曲词,不过觉得有种淡淡的悲伤萦绕在戏台上,使她几乎不能直视女伶的眼睛。

身后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衫,又传来那道怯生生的声音:“果子,果子,我们回去吧,大公子若是寻来,我们又得挨罚。”

郭果叹口气,转身勾住青衣小厮阿吟的脖子,嚷嚷着:“走吧,走吧,去你家看看。”说着便将他扯远。

谢开言从暗处走出,尾随两人身后,轻衣缓行,屏住心头一下一下的跳动。

一个时辰前,她并没有这般紧张。

今晚是三年一次的盛会,万人空巷,君民同乐,也是夜探太子府的最佳时机。

文谦多在市井中走动,认识了一名老花匠,两人时常谈论花草,过了很久之后,文谦才得知老花匠的身份——太子府冷香殿洒扫侍从,闲暇时,他也兼顾满府的花花草草。

文谦依照谢开言的意思,不着痕迹地问出了一个秘密:太子府有三处禁地,只允许少数人进驻,分别是太子寝宫、书房冷香殿、东角冰库。

谢开言得到这个消息,在傍晚整饬一番,与文谦一起步出画馆。巫祝舞蹈跳完之后,她使了个障眼法,避开了哨羽的监察,只身潜进太子府。

果然,在今晚如此大的盛会之下,太子府禁军全部出动,鸣金疾驰,包围住了玉石街,以策储君安全,却留给她一座空城。

谢开言潜进太子府没有花费多大精力,本来借着齐昭容引她入府画画的便利,她就观察到了一半的地形。冷香殿在偏西处,多植清丽花木,谢开言循香而至,放倒值守侍从,烧断锁芯,无声无息进入殿内。

大殿一分为二,里面设置成太子读书的居所,外面均陈列着书画珍玩。

谢开言取下背缚的防水竹筒,抽出连城镇特使“卓王孙”所作的书画,铺陈在紫檀桌案上。一切准备完毕,她翻出太子金印,压住字画末尾,端正印上一记。再细细搜检一番,连暗格都不放过,一枚刻有表字“潜之”的徽章又印入眼帘。她抓起徽章,在字画与卷轴上各印一记,这样,不管叶沉渊是白衣王侯还是当朝太子,书画作品绝对是真迹了。

谢开言待金漆风干,收拾好印章,擦去摸索过的痕迹,还原给大殿一片洁净。君子既然取之有道,就没有理由损坏他人的物品。她在殿内转了转,心中一动,开始搜寻书架上的珍品。

过了许久,竟让她找到了一本锦缎包裹的玉牒。翻开一看,叶沉渊名姓之旁,果然写着谢开言三字。她取过批示奏折的朱砂笔,蘸好墨,一笔一笔抹去了她的名字,如同抹杀这空白十年的历史。

谢开言不死心,在里殿外殿到处翻查,果然又摸出一枚金印,毫无例外,上面也刻着她的名字。她将金印拴在腰间,再次整理好痕迹,悄无声息退出了冷香殿。

值守侍从仍在昏迷,散落在花丛中。

谢开言悄悄朝着来路潜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喧闹,夹杂着警跸队伍的马蹄声。她环顾四周,发现无处藏身,沉口气,坠进殿外的水池之中。

叶沉渊满眼寒霜敛袖而来,玄衣划过暗处光影,比夜色更加稠亮。左迁小步趋近,突然看到殿前无人看守,不禁问道:“今晚何人当值?”

叶沉渊推开虚掩的殿门,环顾一次,即知殿内有人来过。他走近书架,伸指揩了下橱格表面,摸到一丝凉沁,还能捕捉到淡淡的秋霜草木清香。

他疾步走向殿外,站在玉阶之上,逡视夜景。

左迁不解,传令守卫巡查四周。

叶沉渊突然低喝道:“点灯,都退下。”

左迁依令遣走侍从,亮起了百盏宫灯,五步一隔,将太子府映照得亮白如昼。期间,叶沉渊站着一动不动,却说了几句让左迁听不懂的话。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用如此小心。”

四景岑寂,风声流转,无人应答。

叶沉渊又说道:“你出来,我全部依了你。”

四周依旧寂然无声。

左迁细心想了想,随即明白殿下不会离开玉阶,似乎在提防着潜入者的逃离。他走入殿内,细心查看一刻,马上出来禀告道:“殿下的书房少了一格锦盒。”

“位于何处?”

“左上第一处暗格。”

左迁报告的语调如常,却不知里面应该藏着什么。十年来,太子妃金印一直静静躺在暗格内。

叶沉渊的脸色突然发冷,他扬起手,拍向了身旁的朱红廊柱。一阵簇簇响声过后,琉璃碧玉瓦纷纷滑落,跌在石砖之上,碎成一片片残骸,有的还在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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