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144)

少源拉拉句狐的衣袖,将她带到人圈后。

这户医庐很是普通,当街设置一顶草棚,遮住风向,木板上平放凉席,让就医者躺在上面。大夫身缠蜡染蓝布衫,头裹彩巾,面色阴冷,神貌装束与中原大不相同。更加骇人的是他的医术,只见他伸出十指,朝着案板上的死尸做出推气的动作,一刻钟后,那些死尸竟然动了。

大夫口中念念有词,一束雾气从活过来的死人嘴里冒出,像是被摄出了魂魄轻烟。

谢开言站在落拓衣袍的摸骨张身旁,听着他冷哼了一声:“雕虫小技。”

他不说话还好,一旦说出声音,句狐的脸色就突然变了。她低头向人潮外走去,肩膀瑟瑟,似乎不能承受夜风之冷。

谢开言摸出几枚铜钱,交付少源,请他去前面的夜市买碗馄饨吃,跟着句狐来到茶楼前。

句狐脸色苍白,一双勾人心魄的眸子早就失去光彩。谢开言紧紧瞧着她,她低下头,模样很是难受。

“我送你回去?”谢开言问道。

句狐抱住手臂颤抖:“他竟然也在汴陵。”

“摸骨张?”

句狐点头:“对,是他。”

谢开言脱下裹身的锦白斗篷,蘀句狐披上。“你为什么怕他?”

句狐紧紧拉住谢开言的衣袖,睁着弥满了畏惧之色的眼睛说:“我……我……本是个男儿……十二岁那年被老爷净身,逃……逃出来……就是他给我做的促缕术……他的手指尖很冷……刮在我的皮肤上……我永远都记得……”

谢开言不禁沉声问道:“那摸骨张到底是何来历?”

句狐蹲下来,抱成一团:“摸骨张师承诡宗,擅摸骨缝补,使枯骨生肉。他本是苗疆人,长得指甲尖瘦,颧骨高耸。我少时在四境流浪,听说过他的大名……所以慕名前去,央他帮我补上……补上□……可他把我变成了个女人……”

谢开言第一次看见句狐如此抖索,暗叹一口气,温声说道:“不用怕,他再敢招惹你,我就杀了他。”

句狐抬头无力地笑了笑。

谢开言转念想到蓝衫大夫的“摄魂法”,皱眉问道:“民间可有傀儡遮眼之类的诡术?”

句狐摇头:“没有。只有杂耍技巧,能遮人一时耳目,片刻后民众就会解开其中的秘密。”

如此说来,刚才的医活死人就不是真正的诡术了,只是一种不易解开的障眼法。谢开言慢慢推断着,暗想,难怪师出正宗的摸骨张冷笑了声:雕虫小技。

句狐说了句告辞,裹紧斗篷,朝着居所游荡过去,经过街角,眼睛掠到一抹熟悉的影子。一辆青幔密闭的马车缓缓驶远,车夫似乎是太子府的御驾。

她疑惑地摆摆头,走回了宅院。

马车停驻在右巷街尾,修谬下车走进张馆。

阿吟提着扫帚迎上去,结结巴巴说道:“这位先生……我爹爹不在家……”

修谬一展袍襟,安然坐了下来。“无妨,我等他回来。”

阿吟想着该去烧水煮茶侍候客人,却不想两名骑兵押上来,将他左右一绑,塞进了马车。

等摸骨张蹙着眉低头摸进门时,只看到一个锦袍老者安稳如山地坐着,石头小院里已经没了儿子的身影。

他眯了眯眼睛,冷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你快放了阿吟。”

修谬笑了笑:“张老板认得我?”

“鼎鼎大名的太子府总管,谁人不知?”

修谬站起身,抬手做了个揖:“如此,更好说话了。”

摸骨张愠怒道:“总管为何而来?”

“我将阿吟特地请到我的避暑庄园游玩几天,待张老板帮我做好一件事,我再将他安然无恙送回来。”

摸骨张变了脸色:“堂堂太子府总管,竟然做出威胁子民的下作事!”

修谬冷然道:“闲话少说,答不答应?”

摸骨张抹了把脸,低头没说话,心底极为担忧唯一孩儿的安全。他在江湖漂了四十年,老来才得一子,怕儿子步入云波诡谲的后尘,这才隐姓埋名谋了份摸骨的差事。然而他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逃不过太子府总管的法眼。

修谬招手唤人奉上十封金子,说道:“我已经蘀张老板寻来一名副手,也系苗疆诡宗出身。明日他便来府上,向张老板讲明计划内容。当然,他也会住下来,蘀我看住张老板,顺便通传下阿吟的情况。”

摸骨张重重一叹,答应了修谬的要求。

亥时,谢开言找到正在吃宵夜的少源,侍立一旁,却不敢靠过去。

少源擦擦嘴笑道:“小童磨着我一天,难道不是等着今晚这个良宵么?”

谢开言硬着头皮答道:“少源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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