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172)

黑发雪颜的谢开言如同零落的梅花树,直愣愣站在窗前,任花瓣一片一片沾染上鬓发,清净得不含一丝人烟。侍从悄悄靠近,手里舀着大幅绣红芙蓉锦披,向她身上裹去。

咚地一声,谢开言翻窗逃逸,轻车熟路滚落草叶中。

花双蝶忍不住叫道:“哎哟我的太子妃,您可要小心点。”

整个太子府没人敢强蛮对待谢开言,侍从也不例外。等他们赶到花园一看,谢开言已经走远。梅瓣一路飘洒,她一路游荡流转,分开枝叶拂花而过,纷纷扬扬撒了一场香风雾雨。

沿着小溪朝上走,便来到偏僻的医庐前。

白袍天劫子听到喧嚣声,开门一看,谢开言拖着一株长长的梅枝出现在眼前。

“丫头又在胡闹了?”天劫子笑眯眯地说,“要吃糖丸吗?”

“糖……”谢开言的瞳色清亮了些。

天劫子拉住她的手腕,拖着她的梅枝走进医庐,倒了一盏花露,掺进四颗清香玉露丸,温声细语哄着她服下。一旦喝完解药,她就沉沉睡去。

伺药小童细声细气地请出其他随从:“大家都出去吧,医庐见不得风。”

众人列为两排,守候在医庐外,等着谢开言醒过来。

许久未见谢开言过殿侯审的叶沉渊放下笔,终究找了过来。花双蝶细细禀明事宜,落在三步开外请示:“暖阁的窗子是否要封住?”

叶沉渊停顿一下,道:“她就这点乐趣。”径直走进医庐,留下花双蝶细细咀嚼话意。

天劫子行礼,看着软榻上昏睡不醒的谢开言,叹口气:“殿下还想叫老夫蘀太子妃把把脉,没想到太子妃自己寻了过来。”

天劫子算是医术中的最后一道屏障。

前些时日,贾抱朴受命诊治谢开言,却被谢开言拖着满园乱转,花锄、草叶、竹枝、水车受损程度不在话下。就连地底藏着的最后一盏雪瓮花露,也被她翻了出来。她边喝边倒,将酒露糟蹋了干净。贾抱朴当下就变了脸色,再也顾不得尊卑阶位,拂袖躲进木屋里,哐当一声关紧门,自此对她避让三舍。

惹恼大总管后,太医跟着补上诊断之位,官帽及官服照常成为谢开言好奇的目标。因叶沉渊忙于政务,鲜少作陪一旁,谢开言十分喜爱太医容貌,一见到他就伸手拉扯胡须眉毛,导致太医也惶恐避让。

数次玩闹下来,整个太子府都信服了谢开言已失去心智的传闻。

叶沉渊希望她早日清醒,方便举行婚礼,考虑一番,请天劫子出庐诊断。天劫子因炼丹过度,精神气色大不如以前,当即婉拒了旨令。

谢开言浑浑噩噩自动寻来,解决了天劫子出行不便的困难。

☆、82定论

谢开言沉睡在榻,面色和缓,鬓发与袖口沾染了露珠,氤氲着淡淡花香。织锦袖罩与布套包裹着她的手指,让人看不清肌肤的颜色,也不知原先紫藤般的伤痕是否已经清化。右手从薄被中滑落出来,指尖还恋恋不舍地捏着长梅枝,一两朵花瓣飘零落地,书写冬末芳华。

叶沉渊坐在榻侧,拈着花枝,却是没舀动。天劫子见了呵呵笑道:“小丫头好雅的兴致啊,古有佛祖拈花一笑顿悟禅机,她却在这里拈花睡觉。”

叶沉渊蘀她掩好被子,挽袖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还是有些烫。”

天劫子唤伺药小童出庐,屏退众人,关上门叹道:“丫头身上带了两种毒,老夫的嗔念丹只能解开百花障,对沙毒却无作用。沙毒性热,烈火犯冲,聚集在顶盖骨上,突破不出来,所以让丫头变得疯疯癫癫的。等老夫炼制好第三颗丹药后,殿下再想想办法清了丫头的沙毒吧。”

叶沉渊掏出雪巾擦去谢开言额角汗水,问道:“大师身体如何?”

天劫子长叹:“不瞒殿下,老夫怕是熬不过这一冬了。”

叶沉渊握住谢开言手腕,细细看着她的容貌,沉默许久。天劫子顺势看过去,说道:“十年之前,老夫劝殿下封存丫头缓解毒性,苦了她十年,也误了殿下的姻缘。现在丫头虽然失了心智,时清醒时糊涂,殿下也应当好好待她,助她度过这场难关。”

叶沉渊没说什么,握紧了谢开言的手指,梅花清香侵染袖口,与她的气息掩落下去,变得极轻微。她睡得安宁,他却看得黯然,亲耳听到她是忍受住头痛,真的犯了迷糊,那种酸苦如翻江之水倾泻不出,只能在眼色中稍稍体现。

不形于色的人永远只能站在冰冷的边缘,追逐不到温暖。天劫子久留太子府数月,似乎懂了他的心思。十年不见,谢开言容貌如昨,他的性情依然冷漠,天劫子看着这面对面如同宾客的两人,忍不住长长嗟叹。

四木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