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187)

阎薇的想法竟然与谢开言的期盼不谋而合。因叶潜深入浅出,怕人惊扰,甚至派车夫替他去海边计算潮汐,阎薇便请轻功高绝的谢开言扮作靶子,引叶潜出府与她相见,见谢开言不应,还下了聘银。

谢开言忙接过银子,笑道:“看我的。”

第二日起,也就是客居青龙镇的第十天,谢开言开始了漫长而繁复的钓鱼大战。

春日轻衫薄,翠色入田径。

谢开言拽着四盏风筝站在杏花树上,一一随风拂送出去,粉底纸面书写大字:还我先生。卓老先生的身形有了一丝凝滞,叶潜安然如故,不理会墙外动静。

谢开言铩羽而归,改良风筝,在鸢首绑上竹笛,使风入哨口,呜呜响成一片。叶潜定力如山,倒是卓老先生擦了擦汗,回头说道:“小友你干脆进来吧。”

谢开言笑道:“翻墙越主是为无礼,我不屑为之。”

杏红落如梅,点点染青翠。

第四日,谢开言习仿南翎巫祝之舞,在双腿上绑定弹跳秧马,来到粉墙外整装待发。阎薇好奇地睁大了眼,很快就看见谢开言的奇妙之处。

就连老先生,也看得颇为失神。

黑瓦粉墙头,突然冒出一张笑脸,带着神采奕奕的双眼在问安:“公子早。”倏忽不见了人影,片刻后,前方瓦楞又冒出那张笑脸,在说着:“先生早。”浮浮沉沉几次之后,再也没了动静。

先生拈住胡须的手忘了放下。“小友就是令人大开眼界,呵呵,公子不要见怪。”

叶潜没法不见怪,因为午后,谢开言又来了。

“公子好。”她蹦出个头,嘴角永远带着明朗的笑。

叶潜抬眼去看,谢开言弹跳落地,隐没身形。他拈了一枚棋子,扣在指间,待她再冒出来头来,就弹向她额角,将她的笑容打垮。

可是墙外的谢开言仿似有了见地,按兵不动了。

叶潜与先生继续课业。

“先生好。”墙头疏忽跳出一道白衫影子,依然在问安。叶潜扣指而弹,棋子贯入五成功力,径直扑向谢开言额头,不料半道又伸出一只蝴蝶网,迎风一晃,将棋子套进精丝兜内。

谢开言举着蝴蝶网摇晃,躲在墙外喊道:“公子丢点值钱的东西哇。”

此后叶潜冷淡如故,不再理会谢开言的玩闹。

晚上,谢开言提着灯笼跃上杏花树,笑眯眯说道:“公子万安,明晨再见。”叶潜正站在院内远望天象,不可避免要对上她的笑颜。看到墨黑的眸子扫过来,她怔了怔,随即恢复常态,笑道:“顺便请先生的安。”

她静静站了一会,他移开眼睛看向星云,冷淡如雪。

她将灯笼□树枝,搁下一束紫叶花,轻轻跃下。翌日清晨来看时,花叶均枯萎,灯绒已烧灭。

如此反复十日,叶潜一步未离开庭院,就连卓老先生连夜赶去汴陵,也失去了身影。谢开言并不知道先生已经离府,连续数天送了春桃、玉兰、丁香、蔷薇各色花束不等,都未打动叶潜一分。最后,她将满纱囊花叶塞进叶府偶尔外出采办的厨娘手中,鞠躬道:“婶子行行好,把这盒画卷带给先生吧,告诉他,小友无可还报赠书之谊,只能作画一幅,聊表心意。”说着,她便取□后的锦盒,递交给厨娘。

厨娘迟疑道:“姑娘不来了么?”

谢开言抓抓脸,讪笑:“打扰贵府多日,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我做了一桩赔本的生意,现在要去挣钱还债。”

厨娘看着那明丽的笑容,愕然一下,福了福身子,没说什么,径直走入府内。因府规森严,她也不敢随便透露卓老先生已去汴陵的消息。再者,潜公子蛰伏在海镇,清静无为,正是为了打消老皇帝的疑心,方便拿到首战军权。言多总归有失,什么都不说才能不坏潜公子的举事。

云霞浮海曙,白鸟衔枝归。

“潜公子定力非凡,我甘拜下风。”

一早,谢开言将所剩银两还给阎薇,只身走向市镇,谋求一份差事,偿还钓鱼战中用去的雇金。为数不多的店铺中摆放着陶罐、香料、砂纸、海味等杂货,虽没有闾阎扑地的盛景,但民众落得清和自在。

连续打杂三日,谢开言蹲在陶器前,细细看着罐身上的古代传说浮雕图像,慨叹画师的精湛手笔。肩膀上突临一拍,一个拘谨的声音在说着:“大小姐,我们公子想请你去一趟。”

只有谢族子弟才唤她大小姐。

谢开言立刻回头,看到一张年轻的脸,不禁眯眼说道:“阿驻?”

阿驻低头羞赧说道:“没想到大小姐还记得我。”

谢开言扁了扁嘴:“小时候就是你推我入池塘,让我落下一个颈软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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