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334)

他以为,倾尽一切心思将她留在这里,给她优渥的生活、足够尊崇的地位,便能挽留住她。

但是他怎能忘了,当他说出不会再去寻她回来时,她听进去了,却没有应答。

似乎在很早以前,她就告诉过他太执着于心头之物的答案:不用追。

谢开言喜欢拈起石子下五兽棋,孜孜不倦玩上一个昼夜,通常作陪的便是叶沉渊。在汴陵太子府里,她闯进他的寝宫,缠着他与她对弈。眼看着她所喜欢的石龙子、鸽子、兔子、松鼠、雁子沿着地图坑道跑进他这方阵营里,他有意提醒道:“不来追么?”

她盘腿坐着,拥着所有被毯,在雪人胎身里摇了摇头:“不用追。”

他想剥开她的茧被,她却一直朝床里退。极淡的灯影渗入重重帘幕,落在她的眉眼上,让他看得很清楚,她的意态是坚决的。

“为什么?”

她答道:“留之无用,任它自由。”

他必然会问:“你是清醒的?”

她却拥被滚向一旁:“我若清醒,你会放过我么?”

“不放。”

她蜷在茧被里回道:“这便是我与你不同的地方。”

即使是还喜爱的东西,只要溜过她的手边,她便不会去寻回来。

在这晚过后,叶沉渊看见随处游荡的谢开言,总会停一停,等她走过来,随心逗她说上两句话。她呆站在水榭那边,迟迟不肯靠近过来。

左迁带队经过水榭巡查全府,她看了看银衣卫的箭囊,转身站在了柱后。

叶沉渊走上前问:“你还记得这些人?”

天阶山底、石头客栈前,都曾出现过这批银衣箭卫的暗杀身影。

她不愿说话。

很长一段时日里,无论他怎么问,她都不愿回答。

他哄着她留宿在寝宫里,看她茫然四顾的眼神时,才能低□段说出心里话。“我听从修谬的主张,派出两拨人追杀你,是我的过错。先前做错的那些事,我一一补偿过来。即便你寒了心,我也要将你的心捂热了,再也不会怨恨我狠毒。”

她坐拥被褥,额角发烫,滑落汗水。

他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脸过来对上他的眼睛:“听得明白么?”

她定住眼眸与他对视一刻,有光彩陨落瞳海深处,刹那间归于了寂静。他猜测她的神智必定有一半是清醒的,让她很早以前就看出了他的毒辣,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他抵住她的额头,心底翻腾个不停。

她摆脱他手指的钳制,含糊道:“下棋。”

他取过棋盘小心陪着她。她依然乱跳一气,任由五兽棋子落入他的阵营里。

看过她那双闪动过灵光的眸子,他再次问出这一句,只觉十分艰难:“不来追么?”

“不用追。”

他拈起兔子棋,放回她的阵营,低声道:“我希望你能来追一追。”

“不用追。”

小楼寝居里依旧冷清,雕花阁门斜挑着一柄灯笼,光彩撒落桌案上,照亮了由缎布所包的《北水经》。

天劫子曾对石龙子做过注解。

“石龙子,性阴冷,金鳞碧色类尤为珍奇,滴血入食,可炮制成药引,破除血内异结……生出赤皮者便唤为‘茱碧’,亦称之为‘茱’。”

叶沉渊翻过这一页,再回头看看盆栽旁的空瓷缸,才明白过来,每日她捧着石龙子坐在那里,说的最多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我的茱呢?”

如今她的茱碧已经不见了,她逃开了小楼,不顾及中了舌吻兰毒性的身子。

她说过,留之无用,便放任离去,如同五兽棋,如同石龙子。

叶沉渊心痛难言,苦苦抑制住血脉里翻腾的毒性,最后自行撤了功力,任由剧痛滚过他的身子。他闭上眼睛,不再看檐下的纱囊,等着月下西窗,等着拂晓来临。

明日的秋阳,必定又是焕然如新。

☆、强攻

巳时,左迁带领五万人马陈列在鸦翅坡前。

鸦翅坡延绵十数里山冈地形,突出之处修建了防御城,充作鸦首。两侧的山林包抄过来,似羽翼一般,护住了城池。

因地势险要,易藏伏兵,统领弓箭队列的副将力劝左迁不要强行攻城。左迁扬手制止道:“大军押到此地被迫停驻三日,不管怎么叫骂,北理人就是不应战。我部作为前锋,应当直冲上去,拿下这座孤城,为殿下铁骑铺平道路。”

副将惶急不敢言。

左迁在今晨应了军衙的卯点后,借口查探军情,带队驶出井关镇,直奔鸦翅坡而来。他是太子近臣,又有调兵符令,值守官以为他是得到了太子的首肯,径直放他出关门。

左迁一心想为主君排忧解难,以前与主君应对时,曾得到了“不可冒进”的训责,然而他转眼看到连续三日无法攻克下鸦翅坡的战情后,孤胆生豪气,直接提点人马杀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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