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41)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又问:“嗓子好了么?”

言下之意就是怎么不开口说话。

谢开言暗叹一口气,抬起眼睛,直视卓王孙,对上他那一双墨玉光华的眸子。“没有。”她抿住嘴,以腹语回道。

此后,每隔一刻时间,卓王孙必定开口询问她一些问题,都是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但依照主问客答的礼仪,她也会一一回答。

“累了么?”

“不累。”

沉默。

再问:“冷么?”

“不冷。”

她的安静终于令他沉默了下来。一阵得得蹄响传来,车夫在外说道:“禀公子,有客求见谢姑娘。”

谢开言意欲起身离席,卓王孙伸袖压住她左腕,淡淡道:“坐下。”她回头看见他笃定的眸色,依言坐好。

卓王孙替她掀开车帷,一张明艳的脸显露在窗外。句狐侧坐在小毛驴上,鬓边戴着一朵妖娆的海棠花,对着谢开言撇撇嘴说:“喂,我说你太不够仗义了,抛下我一人跑了,工钱呢,分我一半。”

谢开言摸出一点碎银,握在手心,掂了掂,朝着窗外弹去。句狐一把抓住碎银,笑眯眯地说:“哟,还舍不得呀。”

卓王孙吩咐开车,句狐晃悠悠骑着小毛驴,哼着曲子跟在后面。谢开言扒在窗帷边,侧眼看着悠然自得的句狐。卓王孙见状,只得唤人请句狐上了第二辆副车。

句狐放开小毛驴的辔头,顺手采了一朵小黄花插在尖尖驴耳上,拖长声音说:“去吧去吧,还认得路么。看见小哥,就说我已经到了。”

她拈起裙裾款款上了盖大驾驶的副车。

谢开言回身对着卓王孙半鞠躬,不待他首肯,她就推门跳下马车,也挤进了第二辆松木车厢里。句狐懒洋洋坐着,伸手东摸摸西摸摸,收检一些锦盒,替谢开言收拾出一方小小的坐凳。

两人挤在珠光宝气的车厢内,环视灿然生辉的礼品,对望一眼。

句狐扬起春衫包裹的藕臂,软答答杵在车门上,对着谢开言扯扯眉毛:“王侯公子就是富贵,随便弄出一件别人送的彩礼,也够我们吃上半辈子。”

“别起那心思。”

谢开言见一个锦盒的锁扣已经打开了,滴滴水耀光彩从内格里倾泻出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羊脂玉兔偶尊。满指滑腻,如触柔嫩肌肤,她按在兔身上捺了又捺,才收回手指。

句狐哂笑:“你喜欢玉器吧?”

谢开言点头。想了想,又抬眸问道:“方才你说的‘小哥’是谁?”

句狐不回答,只笑眯眯地看着她。

谢开言摸出袖子里的那两块兔子糕,递给句狐。

句狐眼色转为感激,连忙收过来,两口吞了。她扇着嘴唇,扑闪着眼睛说道:“还是谢姑娘瞧得仔细,知道我快饿死了。”

谢开言在心底笑了笑。

句狐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朝着谢开言下颌抬去。在狭小的车厢内,谢开言临乱不慌,扬袖扇了下,一股微风直扑句狐脸侧,将她的三千青丝震得飞起,再妩媚落下,仿似盛开了一场烟花。

句狐扒开发丝,皱眉说道:“干嘛不让我看看你的脖子?”

谢开言拈起散落在裙边的兔子糕眼睛,将小小红豆激射出去。句狐武功不及她,被她弹出两个红疙瘩,像是一左一右的珍珠果挂在双耳之上。

“小哥是谁?是不是盖飞?”谢开言压低气息,又用腹语问了一次。

句狐瞪了她一眼,伸手过来打,打又打不过她,最后不顾行驶的路程,从车里跳了下去。

☆、心计

车队众人不闻不问任何变故,继续行走。盖大端正坐在车厢前,身姿笔挺,仿佛钉在了木辕上。谢开言掐下发辫簪饰上的珍珠粒,平放在锦盒顶,盖大用鞭子驱赶马匹,使厢壁没有丝毫震动,也没让小小珠粒滚落下来。她看着滴溜溜的小玩意,慨叹盖大这个巴图第一车把式,当真是名不虚传。

句狐闹了一阵,见无人理会,只得飞扑过来,纵身跃上车顶。她撩开车窗,像是一匹柔软的狐狸,倒退着爬回车厢内。

谢开言看她柔若无骨的身姿,运声问道:“句狐……你是干什么的?”

句狐嘿嘿笑,眼珠子乱飘:“叫我姐姐我就告诉你。”

谢开言抿住嘴。

句狐伸头过来瞧:“咦,我发现你不爱说话,可是看你脖子,没有损伤呀。”

谢开言拢袖坐好,只用右手拆分着孔明锁玩耍,不答话。句狐软着腰身哼着小曲,时不时瞟过来两眼。谢开言想了想,提声说道:“我患病十年,服了一帖药沉睡过去,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嗓子变得干哑。待清醒时,曾与人交谈,吓坏了人家的孩子,是以现在不再轻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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