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99)

谢开言不忘嘶声致歉:“惊吓了公子,实属无意,可否容我先行退下?”

“别说话。”卓王孙低声说道,走回她的身边,伸出右掌,隔着衣袖搭上她的后背,运力替她压抑毒性。

一股和暖的气息注入谢开言的心脉间,令她舒缓了不少痛苦。她苦苦抑制手指的痉挛,攀住石桌,运功抗御冷热交杂的毒气,薄汗逐渐从额角落下。卓王孙替她拭去汗水,指尖停留在她的脸侧,却没有揩下去。他遽然收了手掌,转身离开小院,不发一语。

谢开言刚从阵痛中回归心神,自然没有发现卓王孙的离去,也看不见他的步履要比平时显得仓促了些。她坐了一会,细细听着河水潺湲,摊开手,看着一丝雾气落在掌心,瞬间消失得不见踪影。

花双蝶带着一名婢女匆匆走来,她倒了一盏温热花露,递过两粒晶莹剔透的药丸给谢开言,软语相劝谢开言服下。“公子的脸色很不好看,只说姑娘犯病了,要我带来玉露丸给姑娘。”

谢开言仔细瞧了瞧瓷瓶与药丸,道:“多谢。”

她认出了这是天劫子的清香玉露丸,不动声色地道了谢,施礼后离开了卓府。翠竹垂柳,小桥流水,四周景色一如既往如画卷般拉开,她匆匆走过,却领略不到一丝一毫的美。

她记得很清楚,当初离开天阶山时,天劫子只给了她一瓶清香玉露丸,主治她的哑锈嗓音,辅助她抑制寒毒。玉露丸每日吞服四粒,直至今日清晨全部用完,卓王孙竟然推算出了她的服药日期,暗中找来另一瓶药丸续接,这份仔细该是要花费多少心思?

他对她如此青睐有加,过蒙亲信,令她消受不起。

谢开言走向苍茫原野,静静站在西门河尾,看着一轮晕黄的太阳爬升到瘦弱的树梢,半晌没有动作。这里的风很冷,吹散了雾气,孤凉的气息幕天席地罩下,并没有唤醒她的神思。

谢开言站在宽阔天地之间,冥想一刻,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内心的清明。

身后是寂寥而古朴的连城镇,像是醉卧的巨人,他的肩头,远远伫立着一道天青色身影。卓王孙看着谢开言面临河水,一动不动地想着什么,无法猜测她

的内心,只是聪慧如他,已经知道她又走远了一些,因为她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的孤寒。

不知是谁,又唱起了那首惆怅的曲子:“南有乔木啊,不可休思。汉有游女啊,不可求思。”一首《汉广》记述了一个故事,一条河水阻隔了两地的思念,他听着歌声,突然想到,十年前的谢开言,是不是也曾满腹心酸地站在人后,找寻着他的背影?

午后,谢开言坐在桌前,翻查古籍,搜寻炼金术。盖家少年军缺失精铁与黄铜制造武器,这是急需解决的问题。凭她的学识,冶炼不出黄铜,只能探究到地质差别。

黄铜一般埋藏在溶热岩浆形成的深山里,天阶山那一脉就是宝藏,可惜被狄容霸占住了底盘,盖家军以目前的实力根本冲不过去。留在岩洞里的老族长在风化之前,对她讲述过百年前的变故,说的就是火药炸断山脊,引发热岩浆与泥石冲下,后经一百年的累积,才形成了天阶山的现状。

谢开言想到这桩故事,扼腕叹息。老族长似乎在冥冥之中,帮助过她多次,连无心讲述的往事,都能给她打开一条通往大业的道路。

木屋外,花双蝶轻轻敲着门,软声唤道:“谢姑娘,午后不去公子那里修习音律吗?”

谢开言合上书,放好,打开门,请进花双蝶,并转述没有前去学习之意。花双蝶叹息说道:“好吧,你好好休息。”

谢开言待花双蝶离开屋子,拿出阿照送给她的木片图纹端详,窗格渗落一点阳光,她捏住木片一角凑近光芒,顷刻间,地面就呈现出完完整整的天阶山全景图来。

看了有一会,听闻屋外轻淡的呼吸声,她默默叹口气,打开门,说道:“花老板,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花双蝶孤单站在沙枣树下,咬了咬唇,期期艾艾地说:“我想请你去看看公子。”

“怎么了?”

“自你上午走后,公子就一直站在亭子里,一动也不动。我们远远瞧着他,不敢劝。”

谢开言道:“卓公子或许是在清思,不用劝。”

花双蝶怔忪一下,又道:“盖大哥也等在了前院里,似乎是与公子有要事商议。可是公子这个样子,见不了客……”

已经转身走向屋内的谢开言马上回头,说道:“我去探望下卓公子。”

☆、借金

小桥流水之旁,四角亭屹立如斯。亭中有桌,青白色,桌上微尘不染,如山巅的雪。就在一个时辰前,谢开言痛得伏靠在这里,血沫从嘴角渗落下来,滴成一朵小小的梅花,还被她伸袖擦去了污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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