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说它忘记了(出书版)(24)

忽然希望有一块足够大的布,将自己包裹起来。

忽然希望自己,在那一刻,灰飞烟灭。

那个女人很聪明也很厉害,她直到最后也没有取下墨镜,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对筠凉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妈妈端庄优雅的面具背后,也不过是个不要脸的婊子。”

不要脸的,婊子。

这是筠凉十六岁生日收到的,最震撼的生日礼物。

多年后这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再次想起当日的场景,在黑暗的房间里,她蜷缩成一团,紧紧的抱住枕头,把脸埋在被子里无声的痛哭。

脚步声在她房门口停了下来,过了良久,那把疲倦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我们在事发前,已经办妥了离婚手续,明天带你去律师那里,再咨询一下相关的事宜。”

房间里一片死寂,得不到的回应的女人在迟疑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暗夜里唯一的光亮来自筠凉的手机,杜寻的名字仿佛神谕。

终于,她摁下了通话键。

[3]没有用的,我不会原谅你。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背着背包站在男生公寓楼下心急如焚的等着顾辞远,他从朦胧的晨曦里跑过来摁住我的肩膀说:“再等等,杜寻马上就到了。”

也许是一夜没睡的缘故,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辞远买来了热豆浆给我做早餐,可是我真的难过的一口都喝不下,曾经看一个女生说,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我承认她说得有她的道理,可是筠凉与我情同手足,她遭遇这样的变故,我的沉重也不是装出来的。

杜寻连的士都没下,朝我们挥手:“走啊,还磨蹭什么。”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我隐瞒恋情还让我心里还有些许不高兴,那在这个清晨,看着杜寻凝重的脸,我真的完全都不计较了。

只要他是真的喜欢筠凉,爱护筠凉,别的什么都不要紧。

一直到我们坐上了回Z城的火车,我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算是稍稍平定了一点,余光瞥到依然深锁着眉头的杜寻,我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我很了解她,她不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的。”

他对我挤出一个勉强的,甚至算得上是敷衍的笑,虽然这笑容里没什么诚意,不过也能够体谅他对筠凉的担忧。

其实,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杜寻之所以忧心忡忡不光是因为筠凉家中的变故,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不知道要怎样在这乱成一团的情况下解决跟陈芷晴之间的关系,如果选在这个时候向筠凉坦白,那无疑是火上浇油。

坐在我身旁的顾辞远紧紧握住我的手,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紧紧闭上了眼睛,过去的一切犹如黑白的默片一帧一帧闪过,然后定格,放大……

筠凉曾经笑言,如果将来我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出名了,比如她得了普利策奖,我得了矛盾文学奖的话,上台致词的时候一定要提起对方的名字,并且还要说“如果没有她这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闺蜜,那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小时候隔壁邻居家买了一个叫做VCD的东西,连接好电视机之后就可以放光碟听歌。

我记得好清楚,那是1995年,因为呕吐物堵塞了呼吸管,邓丽君与世长辞。

当时她的男朋友保罗就在她身边,如果他伸手拍拍她的背,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后来有个记者说,采访保罗时,他的脸上全无哀伤,真叫人唏嘘。

斯人远走,却依然可以从光碟里看见她穿着大摆的白色纱裙,温柔的吟唱,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有珍惜……

长大之后,有时候我看着筠凉,脑袋里总会反刍这首歌。

她说过,我是她唯一的朋友。

我不知道春风得意的她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才会在万般感伤之中发出这样的喟叹。

以我的性格,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是筠凉她一定很明白,她何尝不是我唯一的朋友。

在被送去H城之前,我并不是一个让父母头痛的顽劣的小孩。

我也有过乖巧听话的时候,周末的时候穿着体操服,提着牛皮底的舞蹈鞋去学芭蕾,节假日的时候作为班上的文艺骨干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节目,头发绑成两个小羊角辫,再戴上两朵巨大的头花,眉心中间用口红点一个红点算是美人痣。

那些照片至今还夹在陈旧的相册里,只是我早已不会打开抽屉去翻启。

不去看,就可以一直逃避,不去看,就可以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切不曾存在过:曾经,我也是让父母与有荣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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