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说它忘记了(出书版)(65)

在她抽手之后,我颤颤巍巍地展开自己的手掌,那盒杜蕾斯赫然摆在我的掌心里。

抬起头,我看到了也许是我一生所能看到的,最恶毒的笑容。

[3]那个遗落在年华尽头的饥饿的小女孩,从来没有长大过。

那碗蟹肉粥只喝了一半,沈言就喝不下去了。人一生病胃口就特别差,她叹了一口气,结账埋单,重新戴上口罩,在路边拦车的时候,她特意看了“飞”的阳台一眼。

坐在的士里,她的手微微颤抖地绞在一起,因为太过用力而令关节发白。她心里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对自己说,沈言,你不会输给任何人。

这天晚上,夜幕中只有半弯残月,她凝视着它,眼前的景象与记忆里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渐渐重叠。

在火车上要待上十六个小时,并且座位还是硬座是什么概念?因为这趟艰辛的车程,沈言在肮脏不堪的厕所里暗自发誓,以后去要超过五个小时车程的地方,她死都要坐飞机!

上车六个小时之后,天黑了,沈言从背包里拿出之前准备好的那盒方便面,犹豫了一下,又塞回了背包。

她带的钱很少,每一分都不能浪费,必须保证每一笔开销都花在刀刃上。

夜渐渐深了,车厢里的人都陆续陷入了沉睡,鼾声此起彼伏。她睡不着,除了闷热这个原因之外,还有饥饿。

那一刻,她很想哭。

太饿了,越是饿的时候越是容易想起那些好吃的东西。

她想起学校门口的那家面包店,那么诱人的香味每天都飘荡在空气中,玻璃柜里陈列着很多一看就知道色素添加过量了的奶油蛋糕,还有点缀着劣质椰丝的面包。沈言的同桌是一个家境不错的女生,她每天的早餐都是鸡蛋、鲜牛奶配着奶油面包。

每一天,同桌抽屉里散发出来的香味都在刺激着沈言脆弱的胃,以及自尊心。

在她有钱了之后,她每天都会去给自己买新鲜的奶酪蛋糕。

第一次买回奶酪蛋糕之后,沈言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因为吃得太急了,竟然哽住了,最后只好冲到洗手间里抱着马桶一顿狂吐,吐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才好一些。

她跌坐在铺着马赛克的洗手间地板上,扯着纸巾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跟自己说,你以后可以慢慢吃,再也不会只能远远看着看,再也没有人会跟你抢,再也没有人会让你自卑了……

可是内心深处,她明白,那个遗落在年华尽头的饥饿的小女孩,从来没有长大过。

的士司机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付完车费之后,她慢慢地走进小区,朝着自己住的那栋公寓走去。

这个时候,她已经冷静下来了。从背着简易的行李离开那个毫无指望的家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是一个深谋远虑的成年女子,任何时候都要确保自己不会对局面失去控制。

黎朗,你不可能离开我的,谁也无法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从“飞”出来,筠凉觉得自己心里比起之前被人泼果汁那会儿平静了很多,她由衷地对黎朗说了一句:“谢谢。”

黎朗手里拿着车钥匙,挑挑眉:“你不用总是这么客气,太生分了,沈言把你当妹妹看,我也一样。”

筠凉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凝视着黎朗:“我见你两次,你两次提起你妹妹,你们兄妹感情一定很好,下次她来这里玩,你可以带她跟我见个面呀。”

只是一句客气话而已,筠凉心里知道,她其实已经没有多余的热情去结交新的朋友。黎朗也很清楚地看明白这一点,他不置可否,指了指自己的车:“我送你回学校吧。”

筠凉点点头:“好。”

这段日子以来,筠凉一直和杜寻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酒店式公寓里,虽然只有几十平方米的空间,却似乎是世界上唯一没有流言蜚语攻击他们的地方。

无论是杜寻所在的学校,还是筠凉自己的学校,他们的故事以讹传讹,经过“艺术加工”,已经完全模糊了原本的轮廓,演变成了一个让他们自己都无法接受的版本。

在那个版本里,筠凉是罪无可恕的第三者,杜寻是冷酷无情的负心汉,正是这两个人,联手逼得柔弱的陈芷晴不得不从六层楼上跳下去。

筠凉回到学校上课的那天,刚在位子上坐下来,周围的人就像见了鬼似的迅速从她身边散开,躲得远远的,还在她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她把书摊开,安安静静地开始做笔记,脸上波澜不惊,而在同一时间,杜寻开着车去接陈芷晴出院。

坐在黎朗的车上,筠凉闭着眼睛听着歌,她并不知道,黎朗一直在旁边用余光打量着她。

用力地掷出那个杜蕾斯的盒子的瞬间,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撕裂成碎片,从很高很高的地方丢下来,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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