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说它忘记了(出书版)(8)

她的眼睛里有着超出那个年纪的孩子的淡漠:因为我们都是异类啊。

一年之后我离开了H城,原本想跟她互相留个地址通信的,可她拒绝了,她再次用那种超龄的目光注视着我说,你会忘记我的。

她说得既对,又不对。

回Z城之后,在熟悉的环境里我确实很快就淡忘了交情浅淡的她,但每当我感觉孤独的时候,她那双不同于孩子的眼睛,总会浮现在我我的脑海里。

当然,每次我告诉别人我曾经因为漂亮而被孤立,没有一个人相信我,包括顾辞远。

为了出这口气,我故意在一大堆人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吐大声说:“你不就是喜欢男生吗,这有什么错啊!”

在路人惊恐的眼神里,顾辞远极度震惊的状态只维持了两三秒钟,反应迅速的他很快回击我:“你不就是被人包养过吗,这有什么关系,我不嫌弃你!”

他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我石化了。

其实被顾辞远这样欺负早不止一两次了。

我第一次对他表白,在楼梯间挡住正要去打篮球的他,我说:“我看上你了。”

周围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们啊,他是怎么回答的?

“可我看不上你啊。”

那次我有多丢脸啊,全校都知道“那个张扬得要死的宋初微被人当众拒绝了,”更要命的是这件事还传到我妈耳朵里去了,那天晚上她连饭都没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灯也没开,不知道在干什么。

第二天在走廊上,我听到她班上的一个的学生很大声的说“罗老师两只眼睛都哭肿了!”

我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故意在那个女生脚上重重的踩了一脚,在她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时,我才装作吃惊的说:“踩到你了?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踩到屎了。”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指着我说:“宋初微,你什么意思?”

我幽幽的回答她:“没什么意思,教你不要议论别人家的是非而已。”

空气里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有老师路过走廊,看到我们两堆女生站成一副势如水火的架势随口说了一句:“怎么,要打架啦?”

那个女生平日里也算是比较听话的学生,瞬间气焰就熄灭了,她带着不屑的神情朝我翻了个白眼就转身走了,我顺势挽住筠凉的手臂,对周围喊了一句“别看啦,回去上课啦”,也返身进了教师。

自始至终,我知道筠凉一直在观察我的表情,但我始终极力表现得不动声色。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过放弃算了。

放弃跟母亲的对立,放弃跟她之间的斗争,放弃内心那些因为太过浓重多以连自己都不肯正视的怨怼和愤怒,像世界上很多很多的女生那样,做一个听话的,孝顺的,拥有温暖而澄净的笑容,在她疲倦和无助时给她贴心的慰藉,而不会去火上浇油的女儿。

但我做不到,每当我打开家里那个抽屉,看到户口本上那一页,赫然写着那个明明存在却又不存在于我的生活中的人的名字,原本熄灭的那些念想,就会在顷刻之间死灰复燃。

父亲这个人,消失了。

从H城回Z城之后,我就成了一个野孩子,从邻里那些八婆的口中听来的流言蜚语我从来没去找我妈确认过,有种奇怪的自尊心让我选择了用偏激的方式去跟她较劲和赌气。

我经常跟同学吵架,有时还跟男生打架,我有很锋利的指甲,经常抓得他们身上一道道血痕。

有一次有个男生的妈妈来找老师告状,我站在办公室里一脸无谓的样子激怒了她,她当着我的面说“单亲家庭的小孩子啊,就是缺乏管束,难怪这么没教养。”

是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我,我冲回教室提起那个男生的书包一路小跑到学校里的小池塘边,然后,我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

我把他的书包拉链拉开,倒过来,书包里的书哗啦哗啦倾泻而出,在池塘里溅起了声势颇为壮观的水花。

那天我被罚一个人打扫教室,我妈来领我走的时候对老师说:“我女儿是来你们这里上学的,不是来做清洁工搞卫生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领情,回去之后我用力的摔上房门,一个人抱着被子哭得很安静却又剧烈。

很久很久以后,在尘世中目睹也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之后,我才明白,或许我当年并不是真的怨恨她,而是迁怒。

巨大的爱与巨大的恨一样,都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所以,就算顾辞远那么讨厌,那么可恶,我还是继续跟他纠缠。

因为他帅,他家有钱,他还是我妈的得意门生,他就是我用来气我妈最好的人选。

我们走到食堂的时候,队伍不长,但是很粗,我看见梁铮正举着两个托盘奋力的从人堆里挤出来,走向坐在一旁涂指甲油的唐元元,几乎是带着取悦的口气问:“没有排骨了,我给你打的鸡丁好吗?”

独木舟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