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说它忘记了(出书版)(80)

过了很久,还是我迈出了脚步:“杜寻,筠凉她说她……累了……”

“累?”

杜寻转过来逼视着我,冷笑着反问:“为什么累?因为游走在两个人之间?”

一时之间,我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我看得出此刻的他已经有些可怕了。紧接着顾辞远将我拖到他身后,对杜寻说:“你跟筠凉当面说清楚吧,毕竟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

在杜寻的车喷出的尾气中,我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但何种预感的来源到底是什么,我也弄不清楚。

我握着顾辞远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坐在副驾驶座上,筠凉明白了什么叫物是人非。

有那么几分钟,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而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波光潋滟的湖面,那一刻,往昔所有快乐和不快乐的片段,在他们的脑海里一帧一帧地铺展开来。

筠凉静静地转过脸来,看着杜寻的侧面,他皱着眉,但表情看不出悲喜。

一阵凉意自心底深处弥漫,筠凉强忍住哽咽,轻声说:“杜寻,我们……”但她还只开了一个头,就被杜寻突如其来的吻给打断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悲伤的感觉。

好不容易推开他之后,筠凉的眼泪缓缓地流下来:“我真的累了,我们放过彼此算了吧。”

在筠凉说完这句话之后,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曾经的杜寻又回来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在酒吧的镭射灯下耀眼夺目的少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前你做什么都令我觉得快乐,为什么那些快乐后来会变成那么沉重的包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杜寻收回他的目光,看向那平静的湖面,他忽然说:“筠凉,不如我们一起去死吧。”

多少年之后,筠凉都会记得那短短的三分钟。杜寻阴沉的脸色犹如乌云密布,他一脚踩下油门,筠凉闭上眼睛,缩成一团,紧紧地揪住安全带……

不过是三分钟而已,恍惚之间,仿佛过了一生。

之后筠凉跟我形容当时的感受:“心提到嗓子眼了,车门被锁住,车窗被锁住……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忽然之间,我却平静了。”

在那三分钟的最后一点时间里,她跟上帝打了一个赌。

身边这个人,是她曾经奋不顾身去爱的,是她不惜与全世界为敌都要跟他相守的,是她在失去了原本完整的家庭之后唯一的慰籍……

她跟上帝打赌:如果我今天活不成,那就当做为爱情殉葬;如果我今天活下来了,我就离开这个人,好好生活。

“其实到了生死攸关的那一刻,我发觉,我还是很爱他。”筠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簌簌地落。

最后一刻,前车轮已经到了水边,杜寻忽然停下所有的动作。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颓败地冲俊脸挥挥手:“你走吧。”

劫后余生的第一秒,筠凉睁开眼睛,几乎难以相信自己尚在人间。等到她确定自己真的没有死,真的还活着之后,她看都没有看杜寻一眼,打开车门,径直走了。

不敢回头,不忍心去看杜寻的样子……

她知道,他们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

但她不知道,她跟上帝打的那个赌,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死里逃生的她,回到学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她妈妈。从十六岁开始,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在妈妈面前示弱过,但经过了这件事,她忽然很想回到十六岁之前,跟妈妈心无芥蒂的那些时光……

听到那声熟悉的“筠凉”,原本握着电话的她,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开始嚎啕大哭:“妈妈……我想你……”

等到杜寻冷静过后,想为自己在那一刻冲动的行为向筠凉道歉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有些事情已成定居了。

他发了一条短信给筠凉,说他在女生公寓对面的那家甜品店的二楼等她,她不来他就不走,来了,他在短信中说:“筠凉,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犹豫了很久,筠凉最终还是去了。

她刚洗完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湿湿地垂在背后,过马路的时候她看到了坐在甜品店二楼的杜寻,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自己。

不过是隔着一块玻璃,隔着一条马路,曾经最深爱的人,却仿佛隔着风刀霜剑,隔着铁马冰河……

筠凉心里有个声音问自己,还回得去吗?

过了很久,她听见自己清清楚楚地回答,不可能了。

小时候她有一本成语画册,她很清楚地记得其中有一幅画,画中那个人坐在一条小木船上,很认真地在他的剑掉下去的地方做着记号。

刻舟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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