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冠·致无尽岁月(出书版)(67)

惜非在最终选定那张我仰头看天的照片作为封面照时,对我说,这才是真正的独木舟。

三天之后,阿乔要继续上路了,我和惜非也要回到各自的城市去完成我们的工作。在分别时,我跟阿乔约定,来年,来年我们一定要在北京人模狗样地见上一次面!

一年后,春寒料峭的北京,我穿着羊绒大衣顺着她给我的地址找过去,在看到她穿着背心短裤的那一瞬间,我深深地折服了。

她大笑着跑过来拥抱我,拿出两个轧染的小布包说,这是给你和惜非的礼物,我花十分钟做的,别嫌弃。

那是两个小挂坠,三枚小瓷片黏合而成,阿乔笑着跟我讲,这是我在建材市场淘的,厉害吧!

我微笑着看了她半天,我说,阿乔你知道吗,你真的是那种让人见过之后,就再也无法忘记的姑娘。

那天的阳光非常好,傍晚时,我们坐在798一间咖啡厅的楼顶,我笑着跟她讲了一个故事。

三年前,我在拉萨住了很长时间,因为我们那队人的意见发生了分歧,我和一个朋友坚持要去阿里,而另外几个朋友想去尼泊尔。开会时,队长问我,你带护照了吗?

我说,没有。他又问,是没有,还是没有带,如果没有带的话找朋友给你寄过来。我说,是没有办。我记得当时对方的脸上写满了不解和疑问,他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连个护照都不办?

我笑着跟阿乔讲,那个人是我一直深爱着的人,他有一张近乎完美的人生履历,他不会明白我这样的人,家境贫寒,曾经连学费都是一个重重的负担。我曾经觉得学英语、办护照,这些事情都没必要,因为我以为,出国旅行这种事,一辈子也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阿乔深深地凝视我,过了很久,她说,舟,我想我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你了,你跟我认识的很多女孩子都不一样,很多东西,她们没有也会假装自己有,而你,没有就是没有,你不会装,也不会掩饰。

在分别的时候,我们在大街上拥抱,然后她回家,我上了一辆出租车。过了一会儿,我收到她的短信说,你说你喜欢百合,我刚刚买了,追出来想送给你,可是你已经上车了。我回她说,没关系,很快就要再见了。嗯,很快,就要再见了。

愿我们都能理解自己的命运

每年的5月,母亲节快到来时,我的手机里总是会收到来自各个商场、网店、品牌的活动信息,然后我便会发一条短信问你,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每年,你都会回我差不多的内容:我什么都不想要,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少熬夜,少抽烟,我就放心了。

我的问题看起来毫无诚意,你的回答也从不创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对情感的表达还是如此的生分,僵硬,带着一点儿恐怕一生也无法回转的别扭。

我在“飘零”里曾经写过,在去达兰萨拉的大巴车上,后座一位印度妇女抱着她的孩子,我回过头看到那一幕之后,无端端地热泪盈眶,因为感觉羞耻,我用披肩把头整个包起来,无声却剧烈地落了一回泪。

大巴车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艰难地行驶,我从来不知道,回家的路居然是那么那么遥远。

我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我十八岁那年,带着一个红色的水桶和土到爆的红色拉杆箱,在汽车站,你送别我的画面。

你反反复复地叮嘱我,一定要收好学费,不是个小数目,千万不能丢。虽然你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如果弄丢了那笔钱,无异于要了你半条命。汽车缓缓驶出停车场的时候,我看到你站在暴烈的日光底下,眯着眼睛,朝我挥了挥手。我是多要强的性子,这么多年来我都没告诉过你,那一刻,我在车上不可抑制地流下了眼泪。

从小我就盼望着长大,盼望着逃离那座市井小城,逃离破碎的家庭,逃离孤单、委屈、不被理解的生活,逃离严厉的你。

当年的我不曾明白,我坐上离开家乡的汽车,其实就是永远离开了我人生中最纯洁而明亮的阶段,永远离开一个懵懂年少的自己,往后的路,我会越走,越孤独。

欺诈、虚伪、势利,这些并非当年那座小城独有,大千世界,这些就是生存法则。

然而当我领悟到这些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白雾,回乡的路途,遥远得看不见终点。

在我来到北京生活之前,有一次你去长沙看我,离开的时候我送你去火车站,你进了大厅之后我看见你在人群中抬起手来,动作像是抹泪。

十几分钟之后,我收到你的短信,你说,我上车了,有座位。又过了一会儿,我收到一条更长的短信,你说,不晓得怎么搞的,每次从你这里走,我心里总是好不舒服,不晓得下次再见你是什么时候。但是你从家里走,我又不会难受,总感觉你是出去闯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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