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嫡妻(124)

“臣……万万不敢得陛下如此赞誉。”景昀后退了一步,惨然一笑。

“朕原本想娶的,是你母亲,”盛和帝艰难地道,“可朕的母后最后选定的是□□皇后,朕想让你母亲一起入宫,可你母亲却不愿,选了你父亲。朕心中烦闷,多喝了几杯酒,这才酒后失仪,和你母亲有了一晌贪欢。朕一直将她放在心上,这些年都未曾或忘,如今……你可知……朕的心里……也跟那刀剐了似的……”

烛火忽明忽灭,映在景昀的脸上,他的眼中变幻莫名,最终都凝成了寒霜沉入眼底。他冷冷地道:“陛下万金之躯,家母万不敢担此重责。夜寒露重,陛下还是快些回宫吧。”

说罢,他漠然回身,重新在棺木前跪了下来。

盛和帝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问道:“你在怪朕?”

景昀没有回答,只是腰身挺得仿佛银枪一样笔直。

盛和帝的脸色灰败,眼中的哀伤浓重得几乎要满溢出来。

宁珞站在一旁,心中不由自主地泛上了一丝怜悯。在她的印象中,盛和帝一直是一个高高在上、威严睿智的帝王,他制衡有术、治国有方,在他的励精图治下,大陈连年有余、军备日渐强劲,让历朝来的宿敌北周也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妄图先发制人。

然而抛开那帝王耀眼的光环,此时的他却也只不过是一个无措的父亲。

“陛下,”她斟酌了片刻柔声提醒道,“景大哥他哀伤过度,已经好几天不眠不休了。”

盛和帝心里也明白,这事急不得,便长叹了一声道:“好,朕这就走了,珞儿,你好好劝劝昀儿,事已至此,别太伤心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盛和帝朝着门外走去。

不一会儿,门外便有窃窃私语声响起,好像是田公公在和盛和帝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一阵窸窣声响起,盛和帝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过了很久声音消失了,这下盛和帝才是真的走了。

景昀站了起来,几步便到了门外,只见台阶上插着几炷清香,下面摆着一个铜盆,铜盆里是已经焚烧殆尽的灰烬。

想必是盛和帝在此处祭奠俞明钰了。

景昀抬手将那几炷香拔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拗成了几段,随手丢进了树丛。

宁珞满面忧色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景昀自嘲地笑了笑:“你觉得好笑吗?这些年来,我只是一个笑话。”

宁珞摇了摇头,眼神温柔却坚定:“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不管你是什么身世,在我眼里,你只是我的景大哥、我的夫君而已。”

景昀凝视了她片刻,猝然俯下身去,在她的唇瓣上亲吻了一下。

“珞儿,你以后会不会后悔?”

宁珞倚在了他的胸口,双臂紧紧地怀住了他的腰身,低声道:“景大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就算是下到十八层地狱,我都是你的珞儿娘子。”

从那晚开始,景昀便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犀利沉肃的定云侯世子。

俞明钰停灵三日后下葬,景晟依然卧床不起,所有的事情都是景昀一手操办,接待宾客、披麻戴孝,一切都井井有条。

头七过后两日,景昀上了本奏折,因母亲新丧,恳请辞去中郎将一职为母守孝三年。

盛和帝驳回了奏折,羽林卫职责重大,景昀文武兼备、行事果敢,乃大陈不可多得的忠臣良将,国事重于家事;然大陈孝道为先,念景昀一片孝心,特准再守孝七日再赴公务,同时追封了定云侯夫人为荣德夫人,赐一品诰命,荣宠无双。

然而朝中众人还是敏感地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

盛和帝这几日心境极差,处理政务更见雷霆手段,好些人被斥责的斥责,降职的降职,就连太子和三皇子杨皓也受到了牵连,一个因为身子不见起色,东宫的太医和随身伺候的宫人被降罪打了板子,一个因为举办了一场宴席,请了戏班子和舞姬,结果被盛和帝斥责纵情糜乐,责令在府中反省数日。

唯有四皇子杨彦,登门祭奠了□□皇后的表妹荣德夫人,并茹素一月以表哀思。盛和帝得知后大加赞赏他的孝心可嘉,一连召见了他好几次。

而昔日圣眷最隆的定云侯世子恃宠而骄,销假履职后大半月都未得圣上召见,众人都在腹中暗自揣测,是不是荣德夫人一死,定云侯府和明惠皇后的最后一点联系便断了,帝心渐离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太子杨湛一连让人来请了两次,想是对这样的状况有些迷糊,让景昀过去商量对策,景昀却仿佛半点都没受到干扰,不动声色地都以母丧为由推脱了,销假履职后在羽林军中成日里和将士们摸爬滚打,悉心操练兵马,布置宫防,羽林军在他的治下,军纪森严,令行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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